窅然纪

　　帘外树梢被阳光阻隔成斑驳稀疏地影子，仿若玩耍般的孩童一步一步攀上床头，卧眠的她，睡意沉稳，风中沙沙哑哑的枝蔓，鸟儿懒散地三两声，构成了一副极安谧的画卷，沙漏下的时间也静静的随着这一切缓缓流淌。
　　林语微睁双目，迷蒙中似觉仍是旧日的家舍，下一刻，娘就会笑颜晏晏的过来问她，早点想吃些什么，亦或是昨日送来的新衣是否要试穿之类的家常闲话云云。她环顾四周，眼底的些许温情触到墙上的短弓时刹那全无。她定了定心，起身着靴，在屏风处，下意识的拿了那件家常的青涩旧衫，待她发现，一时怔住，复又笑笑：“既是这样，那你就陪我去吧。”即着衫，推门而出，至廊下。日头似乎有些恼，林语伸出手，想将阳光隔在那淡漠的脸庞之外，可无法，指缝之间，倾泄的光影，将她的剑眉称的更加凌厉，整个人又笼罩上了肃杀的气息。她打开昨日拿到的决令，静静地思索，赤字代表明决阁最高指令，然这指令，却又令她兴奋不安，纸笺上只有短短五字：申时，竹里馆。竹里馆是明淮的居所，阁里只有极少数的人得到过进去的许可，她心里蠢蠢欲动的思绪被调拨了出来，不消半分又极速的压下，在这思量之中，纸笺上的字迹已经全无。林语心中突然浮现出曲深的脸，不知他怎样了，她暗想，脚下却已迈步往北苑走去。
　　转过风及亭，戌组正在楚云汀进行训练，林语站在树下，在人群中搜寻曲深的身影，突然有人朝她掠来，耳畔响起金怡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曾经的首杀嘛？怎么有空回来看我们这些小角色，莫非是任务没完成，又被调回来了，哈哈哈哈哈.......”金怡这一笑，引得人群目光都汇集到林语的身上，林语并不作声，只是看着人群中浅浅一笑，曲深便穿过那些不相干的人群向她奔去。曲深深深地看着她，恍若下一刻她就会消失，只见树下的她一身青衣，无半点点缀，唯有唇边那半点弧度，勾勒的她烟火气缭绕些。此刻，春风，暖阳，绿荫，曲深心中地整个世界只余了她和他，两人。
　　“你怎会来看我？我以为你......”话语间曲深的欣喜无法掩盖，就像回到了两年前与她一起练功时。那小小的快乐，荡漾在他的眼眸中，无法散去，林语看着他，竟不由自主的抬手将他凌乱的额发扶到耳后：“来看看你。”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金怡愤然，抬手想隔开林语她两人，却被曲深挡开，曲深不耐烦的说：“你在这里做甚，滚。”金怡冷笑：“你俩倒是郎情妾意的紧，可是忘了阁中的规矩吗？阁居有别，不同组的拂衣不许私下往来，你们莫非想挑战阁规？”曲深说：“阁不阁规我倒是不清楚，只是你若还在这里叽喳。”说着便握紧了手中的弯刀，要向金怡而去，林语微微用力按住曲深，反手相握，转头对金怡说道：“你若要说便大胆说，只是你也要考虑这后果是否有能力承担，毕竟戌组和乙组的拂衣，谁才是可有可无的呢？”曲深听了林语这番话，斜睨了金怡一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你尽管说去，望你今晚还有命睡在这离泉居的榻上。”金怡气急，怒道：“你，你们！”说着便转身对着戌组的人叫嚷道：“你们就任她这个却阁之人这样羞辱我们离泉居的人吗？今日谁助我一臂之力，三月后的拂衣典我便帮他力战离全居首胜，决不食言。”人群中有跃跃欲试者，却终究无人站出，仍是观望她三人，金怡却不曾想是如此景象，清秀的小脸已涨得有七八分红晕，正在想如何给自己找借口退转，却不料，忽然有人道：“我愿一试。”金怡先是一怔，复又得意起来，转圜看着林语和曲深二人，林语却不看她，只望向人群中那缓步而行之人，只见他粗布黑衣，其貌不扬，全身散发一股阴冷之意。此人也打量着林语，丝毫不收敛，复又阴晦一笑，“好久不见，林语。”曲深见他如此，心里十分不意，嘴上便快语到：“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上次还没输够吗？”林语见来人靠近，便走到曲深身前，隔开二人。金怡旁观此举，便对着林语俩人道：“今非昔比，这词可不仅林语能用。你说是吧，霍晓。”说完便看霍晓，霍晓也不作答，只是望着林语浅笑，只是这笑实在是令人心中不适。“既如此，废话少说，动手吧。”曲深手握弯刀来到林语身旁，四人相对。
　　曲深正欲拔刀，林语却拦住他：“我一人便可。”说完，飞至楚云汀正中的炼台，霍晓、金怡亦然，及三人对站，曲深只默默立于树下，眼神却是紧紧盯着炼台，无丝毫分神。
　　金怡似乎并没想到会如此，定了定神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也要自己承担后果，别说我们离泉居仗着人多欺负你们却阁的人。”说着便挥动长鞭向林语云门一击，林语闪身而避，顺势从袖中推出软剑，霍晓见状，同时试剑在林语腰间划过，林语弯腰飞身，运清暮，他二人察觉于此，同时催动内力，三人皆使出清暮，林语见状，单手撑地，出剑直攻金怡梁丘穴，金怡岌岌闪身于霍晓身侧，险然避过，霍晓出剑单挑林语手腕，林语运功震地而起，金怡乘空，出鞭困住林语左踝，只见林语三个急转，手中飞出几枚箭矢掷向霍晓，霍晓避之且使剑直奔林语，却未料林语的急转对准金怡而去，金怡手中长鞭也已被林语急转而脱，金怡觉势不妙，倒地使力向后滑去，林语丝毫不顾身后朝她刺来的霍晓，只是加紧朝金怡而去。曲深望着战况，心中紧然，正要飞身过去助林语一臂之力，就在此时，林语剑锋扫出，金怡左肩被创，接着林语一个腾转，堪堪然避过霍晓疾驰而来长剑，两人擦身，林语和霍晓双双回还，同时朝对方击出一掌，台下各人皆是双目不离地望着这两人比拼内力，就在此时，汀门上的雀铃突然响起，台上两人皆抽手调息，台下之众也是齐齐望着汀门处，只见秦然和一个男子在雀铃下，受伤的金怡看着秦然身旁的男子，轻轻抽了一声，转而不自主的念道：“他，他是晏雎。”人群中有人小声论道：“他就是甲组十杀之一的晏雎，听说他一人杀了......”未等这讨论到重点，秦然已飞到炼台，她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金怡，缓缓启言：“到此为止，若再有下次，自己来西楼找我领罚。”说着走下炼台，霍晓也缓缓动身，经过林语身边时，他轻言：“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脸上看不出波澜。林语无言，听罢后走到金怡身旁，扔下一个精致的银瓶，转身，便下台朝曲深而去。台上的金怡破口大骂：“谁稀罕，我才不要，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说着就将银瓶朝林语扔出。曲深见林语下台，便也笑着朝她奔去，恰巧看到这一幕，曲深忍不住说道：“爱要不要。”金怡委屈的瞪着他：“曲深，我恨你，恨死你了！”曲深听毕，讥笑道：“那我可得感谢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恨我，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林语静静站在一旁，看了看地上的金怡，又看了看身旁的曲深，抿了抿嘴。曲深又看向林语，关切的问道：“饿不饿，去我那儿吧？还有你爱吃的李记绿豆糕，我上次专门......”林语无奈，未及他说完，转身大步朝汀门而去，曲深在后面紧追林语，边走嘴里还念叨着些闲话。楚云汀一时又恢复了原状，金怡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有气无处发泄，扶着肩伤起身，看着台下漠不关切的人，不仅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会比她更厉害！”又看到那阶上的银瓶，发呆了半刻，终是俯身拾起，顾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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