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

　　楔子
　　临安镇桥头的那棵老树下，经常坐着一个破落老书生，手里拿着一卷早已残破不堪的字画。一个人傻傻的在那里呢喃，“咿呀咿呀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仔细分辨，似乎，是在叫一个名字，却听不清具体是什么。

　　偶有经过的调皮的小孩朝他身上扔石头戏弄他，他也不甚在意，还对着孩子们傻笑。

　　镇上的人，都叫他“傻福”。

　　“傻福”其实并不叫“傻福”，他也不傻，只是人们大多忘了他的原名，就这么叫着叫着，“傻福”这个名字，就成了他的名字。也没人再记得，他原来是叫林生，也没人再记得，他原来还是个俏书生。
　　……

　　（一）
　　临安镇桥头的那棵老树，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似乎比临安镇的历史，还要长。

　　树下长着越多不知名的野花，小巧，烂漫。虽比不得那些宫廷府院里精心伺候的名贵花种，却在这桥头老树下，也别有一番韵味。

　　林生是这临安镇村头的一个穷书生，平时净靠着卖些字画和提笔替人写信谋生，去年考中了秀才，如今，还想着要再中状元。虽说这理想不错，可是，却没多少人看好他。

　　一日，林生照旧如往常般在桥头摆摊，字画才刚铺开，摊前便走来一人。

　　女子身着碧绿色长裙，头上系着绿色发带，容颜娇俏。

　　林生问她可是要买字画或者写书信？

　　女子淡笑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林生看，也不多说话。

　　林生只当这女子言怯，便挑出一副山水画问道:“姑娘可要选一副字画？”

　　女子愣愣的点了点头，双手从林生手里接过字画，抱在怀里，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字画，一副谁也抢不走的模样。

　　林生倒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开口“姑娘可是暂时没有银钱？”

　　女子歪着头看着他好一会，缓慢地点头。

　　林生也只是为难了一会，便想着送给她也罢，反正，这字画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只是他自己随手画的罢了，平时也甚少有人来买，难得有人喜欢，便赠予她吧。

　　“姑娘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女子笑着点了点头，仍旧站在摊前，却没有离开。

　　林生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无奈，搞不清这女子到底想要什么。却也不好做出驱赶之势，便并无理会她，一个人拿着书目在一旁学习。

　　女子就默默在一旁的老树下站着，没有离开，也不开口说话。

　　从日出到日落。

　　待林生察觉天色不早时，欲开口向那位女子说话时，转头却发现，前一刻还在一旁的女子，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罢了，走了也好……

　　（二）
　　第二日，林生才铺好摊位没多久，那女子又出现了，还是一身绿衣，手中抱着昨天他赠她的那幅字画。

　　林生觉得疑惑，便问她“姑娘可是认识在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没做回答。

　　这女子，莫是不会言语？

　　既不认识，昨日又是初见，可为何，林生却有一种熟悉感。

　　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只是觉得这女子身上，似有一种……似曾闻过的……

　　对！气味。这女子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味，可林生，却有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气味。

　　像是一种花香，抑或是……脂粉香？

　　算了，既不曾相识，便无谓去计较这些了。

　　……

　　后来，她日日都来，每次都是待他刚铺好摊子，她便出现了，抱着他送她的那副字画。他渐渐的，便也习惯了她的陪伴。

　　每日他读书写字，她便在一旁坐着，看着他。他从未问过她来自何方，家住何处，她也未曾主动提及，抑或是，她本不会说话。

　　（三）
　　“你每天是在干什么？”一声清脆银铃的少女的声音传来。

　　林生初听闻声音在耳旁响起，还以为是幻觉，可是抬头却发现，她在看着他。

　　“你……会说话。”

　　她缓缓的点头。

　　“读书，然后，考取功名。”其实他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他知道她不会懂。

　　“那……考完功名之后呢？你还会回来吗？”她满心期待的看着他。

　　林生有些不忍，终究，没有回答。

　　她有些失落，在一旁默默的抱着字画不在开口说话。

　　他看着她那样，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真的吗？”她喜上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嗯。”

　　……

　　（四）
　　他还是骗了她，甚至，不曾告别。

　　后来临安镇上的人日日都能看到一绿衣女子站在桥头，从白天待到日落，然后离开。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何时离去。

　　偶有经过的人问她在等什么？她摇头不语，手中，紧紧的抱着那副字画。

　　她没能等到他，因为……花的生命是多么短暂。

　　她，只是桥头老树下的一株小花妖而已。

　　为了他，化成人形。

　　可即便强迫化成人形，也活不了多久。

　　原本她是可以在百年之后化成人形，拥有无尽的生命。可是，她遇见了他，那个日日在桥头卖字画的书生，他不知道，在她五识打开的时候，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天看着他。

　　所以她甘愿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去换取这短暂相逢。

　　那怕，最终还是不能在一起，也无悔。
　　……

　　（五）
　　林生还是回来了，没有带着荣耀和光环归来，而是落魄的回来了。

　　他没有考上，村里人大多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其实并不是才能不够，而是没有钱财去打点贿赂，没有人脉，不懂变通。

　　这黑暗的官场埋葬了多少有质之才，林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他失意的回来了，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当他一次次被拒绝，遭人白眼，甚至，连举荐的资格都没有。

　　他也不再抱着要考去功名当官的想法了，那黑暗的官场，此生，定不踏入。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绿衣的姑娘。

　　那个，总是不说话，喜爱穿着一身绿衣，看着他不说话的女子，眼睛，是那么纯净，不染一丝世俗的颜色。

　　他想要找她，那个每日陪着他的绿衣姑娘。

　　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日日等在桥头，她没有来。

　　他想要去寻问别人她的去处，却发现，原来他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家住何方。

　　终于，他等累了，靠在那棵老树下休息。

　　手边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开的茂盛，空气中都飘着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看着那些花儿，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终于，他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