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别跑

　　“木合，多吃点，你最近瘦得厉害了”。木合娘向木合碗里夹了一块鸡肉，木合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狠狠的咬着，背绷得僵直，“妈，你在考虑一下吧！”木合不敢正对母亲的眼睛，怕看到里面蕴含的苦涩和挣扎，以及那捧着瓷碗微微颤抖的干枯的手。
　　木合娘默默的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饭，叹了口气，静静的微低了头，小声的念着，“不是决定了不去吗？怎么又问我？”木合娘像是自言自语，木合盯着桌上的鸡肉好大一会儿，“我…，是！我后悔了，我…，”木合干瘪瘪的说到，“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我也知道那天你也不是真的答应我，可是木合，我们…”木合娘话音未落，“妈，我都读了这么久了。”木合像是在挣扎着，为自己最后的希望努力着，木合娘微微叹了口气，“是啊，都念了这么久了，木合，如果妈我有些闲钱，哪怕一点点，我会让你辍学吗？我心里也难受，我也没有办法。”说完木合娘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木合心里一股脑的委屈酸涩涌上来，逼得鼻头血红，“妈，还有个把月开学，我去打些零工，凑些学费，你…”木合瞅了瞅母亲，小心的说到，“你看怎样？”木合娘默不做声，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别过脸，走出房门，留下一脸失落的木合。
　　木合静静的待了好一会，把剩菜剩饭放在柜子里，吃过的碗杂乱的立在灶台，小院里静悄悄的，那条小黄狗今夜没有回来。
　　木合无力的瘫在床上，望着屋顶的柴木，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书上那些个可爱的字眼向他愈来愈远，想着他以后不能天天走上那通往镇上的路，想着他日后肩上的麻布书包变成硌得慌的背篓，木合翻了个身，四肢抱成一团，又空了只手扯了扯被单。
　　木合娘心里也犹豫，现在家里的情况比她小时候还糟糕，她早就没了那股青年时的劲儿了，在这个把月拼一把，剩下的零钱凑一凑，她都不敢去想能否抵得上书本费，高中是要住校的，一大笔宿舍费生活费压得木合娘胸口直颤，木合娘连忙用手抵了抵，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木合娘像往常一样天还没大亮便早早出了门，背着装满脏衣的小竹娄子走去水塘子边，蹲在水塘子的岸边，把衣服倒在地上，浸湿水后往衣服上抓了一戳洗衣粉，用木棍重重的击打着衣服，溅得脸上都沾了些水珠，木合娘用袖口蹭了蹭，又洗着衣服。
　　“春绣大姐，洗衣服呢？”陆芳背着篓子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挨着木合娘蹲着，把衣服一件件的扯出来放在地上。
　　陆芳把衣服浸在水里，又拖在滑溜溜的石头上，老练的击打起衣服来，俩个人一上一下的拍打着衣服，有节奏的声音传得老远。
　　“春绣大姐，你家木合快念高中了吧！我家那小子，读书不上进，考个破落分数只能读最差的那个高中，我们俩口子呀，正为这事烧脑子啊。”陆芳自顾自的说着，唾沫星子沾到衣服上，又流进了水塘子里。
　　春绣并没有接话，只大力揉戳着木合的短袖，又抹了些洗衣粉，显出些泡泡来。
　　“你家木合就不用大人担心，人心眼好，长得也精神，关键成绩好，还拿了几百块奖学金，”听到这里，春绣在心底是挺自豪的，他的儿子打小听话，那从省城来的年轻老师心气儿那么高都夸过木合的聪明劲儿，想到这里，春绣的手变慢慢停了下来，沉默着，觉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唉，春绣大姐，你怎么了？”陆芳满脸疑惑的看着春绣，用胳膊肘挨了挨春绣的手腕，示意春绣说些什么。“我一开始没想让木合去读高中…”“什么？春绣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木合那么好的读书苗子，你别给糟践了啊！”春绣话音未落，便被大嗓门的陆芳震得愣了神。
　　“你家小子可是高材生，在古代是要做状元的人，你没打算过，那木合怎么想，他可是在地里干活都要揣本书的人，成绩更是比村里的哪家孩子都强啊！”陆芳唾沫直飞，激动得胸脯一颤一颤的。
　　“我…”春绣把手放到水里荡了荡，把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大妹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春绣觉得鼻子像堵着棉花，呼吸都不通畅了。
　　“我家里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要是有钱，我舍得耽误木合吗？”春绣狠了狠心，看着陆芳直把内心的话都说了出来。
　　陆芳没想过竟是这么个情况，一时也不免语塞，她知道春绣家并不富裕，甚至有些落魄，但也没料到是连学费都拿不出来的地步，只得默默低下头洗衣服。
　　春绣也觉得有些难堪，虽说俩人关系好，但也不应该这样直白，也不做声的理着衣服。
　　过了会儿，春绣洗完准备回家，收拾篓子时，陆芳一把拉过春绣的手，“春绣姐，我家虎子肯定是要读书的，不读书的孩子以后可没什么出息，我家你也是知道的，等会回去我和孩子他爹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剩些闲钱，你就在凑凑把木合的学费给交了，不能把木合那孩子给毁了呀！”陆芳的话像把刀子，猝不及防的插进春绣的心里，又像在里面点了把火，烧得春绣的心翻滚着直疼，又像碗米粥，暖到心里。
　　“我知道木合一直想念书，但他知道我挣钱苦，前几天便和我商量着说不去了，”春绣的声音嘶哑着，“芳妹子，昨天晚上木合说着他又想去上学，我都不敢看着他，我怕我控制不住啊！”
　　陆芳瞅着春绣，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芳妹子，你说木合念不上学，他会不会记恨我一辈子啊？”春绣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说完便小声呜咽起来。
　　“怎么会？木合怎么会记恨你？你可是把他拉扯大的亲娘，”陆芳抚上春绣的背，“好了，春绣姐，等我回去拿些钱你先用着，木合上学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衣服洗完了，快回去吧，木合该来找你啦。”陆芳又拿过篓子，套上了春绣的背。
　　“芳妹子，今天这事我…”春绣话还没说完，“好了，客气话就别说了，快回去和木合说一说，那孩子指不定多伤心哩。”说完便蹲下继续洗着衣服。
　　“谢谢”，春绣小声的说了声，扭头走了，陆芳微微笑了笑，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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