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梦幻时空

　　秋天，省城飞机制造厂。我坐在轩敞的办公室里，宽大华丽的黑色办公桌上摆着超薄显示器和可视电话。我的侧面一个办公桌后面，坐着年轻的女秘书林杉。过分轩敞的办公室显得有些空旷，为此我的女秘书在室内摆了许多树木和鲜花。我担任飞机制造厂的董事长已经四年了，同时肩负着科研和管理两项任务。我正在查看屏幕上新型客机的三维图，人事科贾科长匆匆走进来对我说：董事长，有位新来的小姐要见您，她说是您的老朋友。
　　让她进来吧，会是谁呢？我喃喃地说。
　　得到允许后，一个婷婷玉立，丰满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她有一米六高，古铜色的长发在肩后飘逸，秀气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是她吗？我梦中的小麻雀。我不由自主起身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再不是瘦削冰冷了。
　　白云小姐，我脱口而出。
　　春宇先生，她仍微笑着，并抽回自己的手。她的声音还是委婉，但已没有了奶声奶气的味道，变得清脆悦耳，我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大姑娘。
　　落座后，人事科长转身想走，我叫住他，然后对白云说，我们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新型客机的研制上，我们的轻型飞机一直阁置一边毫无进展，你愿意接手吗？
　　白云起身，抑制激动说，我盼望很久了，非常愿意。
　　我示意她坐下，然后对人事科贾科长说，就让白云小姐担任轻型飞机的总设计师。
　　好，我马上去办手续。贾科长说完起身离去。
　　我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彩图递给白云说，这是轻型飞机的效果图。
　　她接过看着，非常专业地说：嗯，比赛斯纳飞机漂亮，不过我还要修改她。
　　我让她来到窗前，指着一片宏大的厂房说，那里是大鹏客机的生产线，那里是总装车间，最里面那个厂房是轻型飞机总装车间，是否想参观一下？
　　她表示极愿意，我叫上女秘书林杉，我们乘电梯下楼，向宏大的客机总装车间走去。宏大的总装车间内，织蛛网式的钢架环抱着巨大的客机。客机虽然还残缺不全，但已能看出基本形状。机身内和机身外的钢架上，都有技术工人在工作，他们正在安装设备和铆接铝合金机壳。客机的心、肝、肺和骨架，甚至血管神经等都隐约可见，巨大的翅膀和下面吊挂的两台涡扇发动机，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这是第二架，我对聚精会神的白云说，第一架做了静力试验，被破坏掉了，这一架是继续试飞用的。
　　真了不起，你们填补了我国涡扇客机的空白，她赞叹道。
　　参观完厂区，白云就算正式上班了。她带领她的小组，一头扎在研究所里，开始了对轻型飞机的改进工作。我觉得白云各方面都和林杉很像，都是一米六五的身高，都是身材苗条，婷婷玉立，都是古铜色的长发。虽然五官不太一样，但都是鸭蛋形的脸，都非常秀气，脸上透着一股善良和纯朴。我想白云也没什么呀，怎么天天梦见她，甚至还有点想她。不，也许我想的不是这个白云，而是那个在网上认识的白云。那个白云是玫瑰色的长发，虽然身高也是一米六五，但她的腰更细，臀部更丰满，有一双水晶明亮的大眼睛，有不用画唇线的丰润的嘴唇。她的皮肤白净细腻，脸上和身上都洋溢着美女所具有的一切。她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只是她的思想不是很美，但她已经后悔了……
　　下班后我驾驶着我的劳斯莱斯轿车缓缓开出厂区大门，武警战士向我行标准的军礼。我的车飘然驶过松花江大桥，然后绕过人民广场，来到我们公司30层的公寓楼。我将车停在车库，乘电梯升到28层，开门走进我的房间。
　　这是一种孤独的生活，下班以后永远是一个人，不会有第二个人与我共进晚餐。我打开冰箱，找出酱牛肉，鱼罐头，还有一瓶茅台酒。坐下来之后，感觉桌上缺点什么，于是我又去炒了两个青菜。我开始喝酒，边喝边想着白云的事。想公司的白云，更想在网上认识那个白云。不知不觉中，一瓶茅台酒就喝完了。我洗了热水澡，也不上网，也不看电视，钻进被子里便睡着了……
　　我梦见了我们公司的白云，好像是在晚上下班的时候。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梦似曾做过，梦中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个乌云低沉的傍晚，下班以后，我的劳斯莱斯轿车缓缓驶出飞机制造厂大门，武警战士向我致标准的军礼。我的车沿着宽阔的人民大街向松花江大桥飘去。忽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浅在我轿车的玻璃上。我急忙将车减速，启动刮雨器。几分钟后，倾盆大雨铺天盖地，人们四散逃窜，寻找避雨的地方。可是有位姑娘却冒雨在街上狂奔，雨溅在地面形成水雾，水雾中飞溅着她脚下溅起的水花。
　　那身影似曾相识，我不由自主跟在她后面。雨是那么大，飒飒地不停的下着。她奔跑，奔跑，绊倒又立起，在雨中奔跑。快到松花江大桥时，她又一次滑倒，爬起奔向江桥。天啊，她疯狂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雨太大，我看不清她的脸，不知她究竟是谁。无论如何我要跟紧她，以免她发生意外。她突然停在江心的桥面上，双手扶着护栏，一只脚已经抬起，登在中间的一层护栏上。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了我一下，不好，她想自杀！我停下车，破门而出，飞奔至她附近。
　　已经晚了，她已越过护栏，我只抓住她的衣襟。她悬在高空，荡来荡去就要掉下去了。她的衣衫就要脱落，我从护栏下伸过另一只手，抓住了她向下挣扎的手臂。可是雨水太滑，我要用双倍的力量。我抓疼了她，她大叫：放开我，让我死！
　　这时我看清了那张秀气的脸，大声问：白云，你怎么能这样，你爸爸怎么办？
　　她不再挣扎了，好像认出了我。雨突然停了下来，她黑色的长发滴着水珠；脸像刚刚洗过一样，分不清泪水和雨水。她喃喃地说：我的帅哥，他不要我了……
　　趁她停止向下挣扎，我用力向上拉她。可她突然大叫：我爸爸由你负责，放开我！
　　她用另一只手的指甲抓伤我，我手上的鲜血浸了出来。我趁机松开抓她衣襟的手，从护栏的中间伸过去，一把抓住她那只伤害我的手。这样，她的两只手都被我抓住了。我不再惊慌，大声对她说：如果你死了，你爸爸肯定也不想活了。还有，你不是在研制中国最先进的轻型飞机吗？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娶你为妻！
　　我不知为何说出最后一句话，那是很欠思考的一句话，又一次激怒了她。她再次叫道：不要取笑我，放开我，让我死！
　　她的双手被我抓住，但她双脚在下面乱蹬，执意要投向令人眩晕的江水。江水翻卷着，打着旋涡，我有些头晕，感觉大桥和江水都在慢慢旋转。凭我的力量，双手将她拉上来不成问题。可我的双手是从护栏中间伸进去的，只要她不配合我是拉不上来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回头大喊：快来帮忙！
　　有两个勇敢的青年，用一只脚勾住最下层的护栏，从护栏上面弯腰将她拉了上来。我立刻施展力量，将她夹在腋下，打开车门塞了进去。她不再挣扎，看样子已筋疲力尽，将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上。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抱着她的肩。她悲伤地抽噎着，哭泣不止。我一直向前，随便什么街，什么路，不停地向前。在这种时候我不能停车，更不敢让她上我们的28层公寓，那样她会从28层跳楼的，与跳松花江大桥没什么两样。她不停地哭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欲哭无泪时，我才考虑怎样安置她好一些。
　　乌云裂开一个大洞，露出一片碧蓝的天空，太阳突然从那个洞中跳出来，将省城照得明亮耀眼。我们的衣服粘在身上潮湿难忍。我将车停在一家时装店门前，带她走进时装店，为她买了衣裤。我们又到隔壁的一个小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她执意要买白酒，我只好再次将她夹在腋下，任凭她双脚乱蹬，强行将她塞进车内。
　　回到我家楼下，我将车停在车库，与她乘电梯上到28层。进屋后我叫她进卫生间洗澡换衣，我自己胡乱换了衣裤就准备吃的。当她干干净净从卫生间走出来时，一个婷婷玉立的秀美的姑娘出现在我面前。
　　迷蒙中我的劳斯莱斯轿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白云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不时地抹去泪水。她还在伤心，她的帅哥让她无法放下，她对他的爱已刻骨铭心，因此她受的伤害也是刻骨铭心的。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绿油油的农作物涌起千层浪，伸展无边。我挽救了一个具有强烈爱心的姑娘，心中愉悦，不禁轻声哼唱起来。
　　停止！不要再唱，幸灾乐祸。她向我大叫，泪如洗面。
　　我不再哼唱，也不敢惹她说话。她此刻的情绪，一不能劝二不能问，只能让她哭够。她不知哭了多久，直至欲哭无泪。
　　黄昏时我们离开高速公路，天黑以后我们已来到县城，夜里我们回到了28厂。
　　当我们走进师傅的家门时，女儿飞奔投向父亲的怀抱。她刚刚走到地狱的边缘，现在回到人间与父亲重逢，父女俩悲喜交加。老所长抹去眼里的泪花，过来拍拍我的肩，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总是能完成特殊的任务。
　　我起身告别，白云急忙说：爸爸，由我来送春宇先生。她拦住父亲，随我来到楼下，我猜想她可能有话对我说。我几乎是鸟瞰她，她仰望注视我说：你必须收回你说的话。
　　什么话？我诧异不解。
　　在松花江大桥上，你说你愿意娶我为妻。她仍仰望注视着我。
　　我是真心实意的，我解释道，她真的很可爱，但我当时表示爱她并娶她为妻，可能是有点乘人之危，要是在平时我是说不出口的，既然说了就别后悔。
　　她非常严肃，样子变得有些可怕，一字一句地，郑重地说：一个女人，毕生只有一次爱，只能真正爱一个男人。
　　谁说的？我迷惑地问。
　　这……我说的！她瞪圆眼睛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而且是按她的要求回答。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我们年龄相差太大。我无奈地摇摇头。
　　年龄不是问题。是啊，你快到三十岁了，该给我找个嫂子了。答应我，给我找个嫂子，让她照顾你，不要再吃简易食品。她摇着我的手央求道。
　　我答应，我严肃地说，但你不许再做傻事，要珍惜生命。
　　我会的，谢谢你救了我。夜光下她眼里闪烁泪花，那张脸变得越来越秀气。
　　但她没有永远坚持她的观点，迷蒙中我与她举行了婚礼，好像是在寒冷的冬天。
　　白雪皑皑的冬天到了，到处是银装素裹。省城民航机场的跑道上，积雪早已被清理干净，轻型飞机停在起跑线上蓄势待发。她有平直的下单翼，尖而圆滑的机头上装有一台涡浆发动机，螺旋桨就像个三叶片的巨大风扇。她的座舱透明光亮，呈抛物线形状。随着起飞命令，她只滑跑很短的距离就腾空而起。她是那么轻巧，盘旋、翻转如鸟儿飞舞，完美无缺。当她向下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时，当试飞员打开驾驶舱站起来，高举双手示意成功时，小白云挥舞双手跳跃欢呼：我的飞机，我的飞机！
　　紧接着我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是在省城的一家大酒店举行的，礼堂内飘逸着悠扬的音乐。婚礼是传统的，拜了天地拜父母，然后是夫妻对拜，喝交杯酒。当然少不了证婚人讲话，□□礼物等等。直到我们开始向客人敬酒前，还有同学向白云洁白婚纱上抛洒玫瑰花瓣。玫瑰花瓣像雪片一样，飘飘扬扬落在我们身上……
　　亲朋好友和同士欢聚一堂，小麻雀白云身穿洁白婚纱，挽着我的手臂，微笑向大家敬酒。我想起另一个梦，那时我和白云去野狼沟郊游，我们看见了隐身战机，看见了野兔和狼。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姑娘啊，我忽然听见清脆的女声独唱，歌声悠扬而抒情，是歌颂白云的，歌词的大意是：

　　用瘦弱的身躯，
　　掩护一只野兔，
　　它是跳跃的生命，
　　就像你，小女孩儿。
　　抓住猎人的枪，
　　只为受伤的狼，
　　它有爸爸和妈妈，
　　就像你，小女孩儿。

　　纵身跳向深渊，
　　只为刚刚失恋，
　　用生命去拉住你，
　　我爱你，小女孩儿。
　　你需要活下去，
　　为爸爸和妈妈，
　　毕生只有一次爱，
　　从现在，小女孩儿。

　　我从美梦中醒来，刚好是上班的时间。我记得我以前做过这个梦，只不过没有这个梦长，故事也没有这么多。我来不及吃早餐，匆忙推门而出。在我走向电梯之前，我看见从另一个房间走出一对青年男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白云和一个帅哥，显然是已经同居了。
　　早上好，董事长。在我们进电梯之前，她笑着向我问候。
　　你怎么也住在这里，我疑惑地问。她说是总务科长安排的。我不禁觉得有些愧疚，自己的员工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太官僚了。这时我注意那个帅哥，和我梦中去野狼沟遇到的一样。所不同的是头发，眼前的帅哥是板寸头，而梦中的帅哥是自由发式。
　　这时我听到白云介绍：这是我的同学，这是我们的董事长。
　　帅哥与我握了握手，然后揉了揉眼睛对白云说：昨晚没睡好，都怪你。
　　白云的脸并没有浮起红云，她无所谓地说，今晚不理你了，让你睡个够。
　　来到办公室，林杉秘书像往常一样，先问我昨晚又做了什么梦。我摇了摇头，告诉她我昨晚没有做梦。我的心情很沉重，不知是吃醋还是失恋的感觉。也许都不是，也许只是一种失落感。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梦终归是梦，千万不能太认真。连梦都会相信的人，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天真，那个人就是我。我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傻，傻得可爱，用傻瓜来形容是最合适的。本公司的白云与同学同居了，网上认识的白云如石沉大海，我的白云梦就要破灭了。
　　但我还不死心，以前的那个网友白云，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她。山不转水转，我想我一定会遇到她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上网聊天了，白云消失了，聊天也没意思。
　　第一个型号的客机已经试飞成功，第二个型号的客机也已完成设计和风洞试验。我不再每天都钻进研究所，又回到了我的董事长办公室。一天，我坐在高背椅上思索，一个靓丽的身影飘然而入。她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玫瑰色的长发，水晶明亮的大眼睛，是网上的白云，梦中的白云！我匆忙起身，上前握着她那柔软的玉手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慢慢抽回那双玉手，窘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杉秘书，然后轻声问：你还需要秘书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需要，我们刚好还需要一位秘书。
　　这时我看见林秘书悄悄出去了，她是故意给我机会。我让白云坐在我的身旁，我不想再失去机会了，大胆地对他说：那天你为什么跑了，我几乎天天梦到你。
　　她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已经结婚了，真的找了一个汽车厂的普通工人。自从上次和你约会以后，我就知道我错了，爱情是不能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
　　我的心紧缩了一下，一种无名的痛苦在折磨着我。我喃喃地说，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啊。
　　她说你不会让我改嫁，重新再变成一个爱财如命，等级观念特强的势利女人吧？
　　我说千万不要啊，你现在是一个最完美的女孩子，是我心中的偶像，不要破坏她。
　　我拿起电话，叫来人事科贾科长，让他把白云送到总经理室当秘书。白云起身跟着贾科长向外走去，她的臀部更丰满，腰也更纤细，玫瑰红的长发也更飘逸……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