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梦幻时空

　　这段时间我们公司开始预研下一个型号的民航客机，是加大航程和载客量的型号。我整天钻进公司的研究所里面，与科研人员一起研制这种飞机。每天八小时面对电脑显示器，眼睛和脑子都高度疲劳。由于工作太紧张，晚上尽做噩梦。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个噩梦，噩梦很早就惊醒了我。
　　我早早来到公司，为的是在上班之前把昨晚的梦讲给我的女秘书林杉听。我的办公室没有别人，只能讲给她听。渐渐的，林杉秘书早上比以前来得早了，为的就是听我讲梦。我怕落下强迫人家听梦的嫌疑，干脆有几天不讲了。可是林秘书每天早晨都追问：董事长，昨晚又做什么梦了？
　　于是我就对她讲下去，直至上班的时间为止。
　　我梦见和机器人美丽天使一起，乘坐神龙号碟形飞船，准备去公元12000年。美丽天使永远是那么美丽，她有玫瑰色的长发，有水晶明亮的大眼睛。当然，她的身材是绝对的黄金比例，我是蓄意把她设计成尽善尽美的。灰色的神龙号飞船也还是那么神秘，舷窗和舱门向外透着金色的光芒。他就像两个扣在一起的碟子，体积有两架民航客机那么大。在碟的边缘上下都有舷窗，并且都有舱门。可以看出，他的内部是不分上下的，他翻过来也可以降落。他的舱门向下打开，露出楼梯状的舷梯。我和美丽天使从舱门进去，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一阵噼啪的电光被我们甩在身后，飞船很快进入超光速，我的身体被分解成分子和原子。我梦见了沙漠，还是沙漠，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我发现我的身体复原了。飞船开始缓缓飞行，我与美丽天使向舷窗外望去。
　　天啊，怎么全是沙漠！我说神龙号，显示方位。
　　是，主人，神龙号以宏亮男中音回答。
　　大屏幕上出现了飞船的位置，松花湖！屏幕的右上角显示：公元12000年。
　　主人，这都是一万年以前人类过分开采能源以及大量超标排污所造成的。美丽天使用清脆的女声对我说。
　　我命令神龙号绕中国版图飞行，以观察环境被破坏的程度。当飞船飞过松花江河床时，我用高倍望远镜看见几个孩子在干枯的河床上拾鹅卵石。长白山的森林哪去了，怎么都是光秃秃的石山，沙漠已埋到了山半腰。还有楼房，一楼已被沙土埋没，现代化的大型清沙车正在清理街道和高速公路上的沙子。在几百层的高楼顶端，停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船。飞船起飞和降落时，都会卷起漫天灰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废纸和塑料袋随风飞舞，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船穿梭在肮脏的空气中。
　　兴凯湖哪去了，呼伦湖哪去了，青海湖、博斯腾湖、滇池，这些大的湖泊怎么都变成了沙漠？还有黄河、长江，都只留下干枯的河床，像两条巨蛇脱落的皮，被灼热的天空晒成了又干又脆的膜。中西部地区，山中的鸟都已经飞绝，路上只有行人的尸体。那些尸体绝不会腐烂，他们将被晒成木乃伊，然后被风沙埋入地下，成为历史的标本。然而谁来研究这些标本呢？那些活着的人，他们自身难保，说不定哪一天就灭绝了呢。
　　我想起了长白山的老虎，峨眉山的猴子，西双版纳的大象，西藏的羚羊，内蒙古的丹顶鹤，还有现代化的养殖场，吃不完的牛羊肉，这些都哪去了，怎么一点踪影也看不见？
　　整个大陆没有一颗农作物，人们吃什么？靠室内温室生长的粮食为生，还是靠吃鱼为生？楼内的温室肯定是很先进的，可那才能供应多少人口呢？看这乌烟瘴气的环境，吃鱼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脏的海水，鱼还能生长吗？
　　我命神龙号向沿海飞去，一路上看见露在沙层外面的牛马的尸体。飞船在海边飞行，海水已经变成黑色。真是难以置信，如此辽阔的海洋，要排放多少污水才能将蓝色的海水染成黑色啊。海水表面漂浮着许多油污，死鱼烂虾到处都有。我命神龙号向太平洋飞去，去看看大洋深处的海水是否也已经变成了黑色。海浪比山还高，浪谷比山谷还深。巨浪中一艘巨大的船在打捞死鱼，他们可能已吃不到活鱼了。
　　我看见远处出现一条巨大的水柱，像一条直立起来的龙，龙头直伸到云雾里。在龙尾部分，可以看到很大一片海水被卷起来，铺天盖地向我们这边压过来。是台风，我们不必惊慌，神龙号的能量远远大于台风的力量，我可以当那台风不存在。可是那条伸出巨网捞死鱼的船，转眼之间就可能倾入海底。我命令神龙号去求那条巨船，虽然它的排水量很大，大概有十万吨，但此时的台风已不再是12级，看样子足有24级。
　　神龙号悬在巨轮的上空，射下几束蓝光，蓝光罩住了巨船的整个身体。当海水从天而降时，蓝光分开了海水，巨船安然无恙。台风过去了，船上的跑上甲板向我们挥手至意……
　　我命神龙号潜入海底，我们看到海底有许多已经腐烂的鲸鱼和鲨鱼。太平洋海底的水比海边要清一些，但是也清不了多少。海水暗淡，没有一个海底生命存在，整个大海只神龙号在水中漫游。不用再看了，神龙号冲出水面，按着来时的路线，低空向中国沿海飞去。
　　在地球沙漠化之前，世上的人口肯定是突破了一千亿。他们迅速吃着地球上的一切食物，开采完所有的能源，将大量污水排入大海。可以想象，他们是以多么快的速度吃光了地球。
　　我正在思考，美丽天使突然惊呼：主人，我国的版图有明显减小！
　　我用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海南岛和台湾岛怎么都只剩下一半了，香港、上海、山东半岛、辽东半岛怎么都不见了？
　　主人，可能是南北两极的冰山融化了，美丽天使说。
　　神龙号，请提供详细资料，我命令道。
　　是，主人。随着宏亮男中音，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南北两极冰山融化的程度，几乎快融化完了，屏幕上滚动着冰山每年融化的数据和所淹没国土的面积。
　　几乎是全国三分之二的人都拥挤住在海边，可以看到许多海水淡化工厂。海边上有农民开着现代化的农机车在劳作，从飞船上看，只有海边是绿色的。除了海边以外，大陆内部一片黄沙。
　　美丽天使虽然是高级机器人，但她的功能与神龙号可是差之千里。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工作，她已经启动了搜索程序，并将得到的信息向我报告。她说主人，目前中国有三亿人口，其中有两亿生活在海边，另外一亿生活在山脚下或靠近河床的城市里，内地人的食物主要靠楼内的温室提供……
　　这时，大屏幕上出现了各大洲被海水淹没的面积和深度的三维图，许多小的岛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永远沉入了海平面以下。三维图转变成效果图，从图上可以看到只有一些岛国和大陆边缘是绿色的，其它一片黄沙……
　　飞船降落到松花江大桥附近的一幢300层的楼顶，巨大的能量掀起一阵尘土。我和美丽天使走出飞船，我捏着鼻子眯起眼睛向下楼的电梯走去，以防灰尘进入体内。我们乘坐透明电梯向第150层降落，一路上看到150层以上全是温室，里面种植了水稻、小麦、大豆和各种蔬菜等。
　　150层到了，我走进家门，美丽天使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而我却想着怎么样恢复沙漠的绿色植被。太晚了，沙化到这种程度，再先进的科技也无能为力了。那么还是放弃吧，多制造一些功能强大的飞船，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飞船里。现在看来，这幢楼里没有一个人出去上班，他们只能坐在电脑前工作。那些必须工作在厂区的人们，他们吃住在那里，很少有回家的时候。我感到胸闷，恶心，美丽天使说这里的人都感到胸闷恶心。空气中存在着大量的毒素，不恶心才怪呢。
　　我来到窗前向外观望，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阴天又像是晴天，许多废纸和塑料袋随风飞舞。楼下的人民广场小森林早已被黄沙埋没，只露出半截的枯死树干。松花江的河床上，有一台大型钻机在顽强地钻着水井，不知钻到何时才能出水。原来两岸那些高大的垂柳，现在都只剩下半截树干了，而且早已经枯死。
　　忽然，钻机旁有一个熟悉的姑娘映入我的眼帘，我立刻拿起望远镜仔细察看。天啊，那是美丽天使还是白云？玫瑰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在那吹得飘动的衣衫里，隐约能看出苗条的身材在风中婷婷玉立。
　　美丽天使，你过来看那是你还是白云？
　　美丽天使走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那不是白云吗，我不是在您身边吗。
　　这时白云挥舞小红旗，正在指挥吊接钻杆。天啊，要钻多深才能出水，不会把岩浆钻出来吧？我和美丽天使正在为白云担心，忽然一道水柱喷射出来。在微弱的阳光下，那道水柱仍能闪闪发光。他们终于成功了，终于在干枯的河床上钻出了水。那水就像一条透明的龙，在干枯的河床舞动跳跃。白云与那些工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在风沙中欢呼雀跃。
　　我与美丽天使乘飞船来到河床，观看白云带领那些人植树。她脸上蒙了纱巾，与工人一起用水桶拎水。树苗是栽在花盆中的，他们只要在沙地上挖好坑，把树苗和花盆一起放入坑中埋好，然后浇上水即可。
　　白云，白云！我喊了几声，她抬头看看又继续干活，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说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忘了我们一起去野狼沟，我们还去过大唐朝，去过春秋战国时代，去过E星和月球，你还变成了罂粟花，变成了鬼……
　　她停住手里的活愣了一会，好像想起了许多往事。但她很快又开始干活了，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她怎么了，是失意了还是根本就不爱我了。也许都不是，也许是被这恶劣的环境吓傻了。不会的，傻了怎么还知道植树，这可是最聪明的举动啊。但这种聪明似乎有点晚了，这样的环境是人类无法改变的。
　　我只好和美丽天使乘飞船回到公寓，我仍然站在窗前望着她。从此以后，我们停止一切工作，每天站在窗前望着白云植树。不知过了几年，河床终于出现了一条绿色带，植树成功了。白云并没有停止工作，她还在指挥钻井，还在带领大家植树。她那苗条的婷婷玉立的身材渐渐变得有些弯曲，娇柔的皮肤也晒成了黝黑色。
　　有一天，西方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我看见地平线上有一道巨大的黄色的墙向这边压过来。是沙尘暴，它像万马奔腾，发出隆隆的响声，并伴有呼啸声。那面巨大的墙渐渐看得清楚，翻天覆地卷起黄沙，如同原子弹爆炸底部的烟雾，快速向我们推近。我只感觉天混地暗，听到沙石击打在强化玻璃上发出哗啦的响声。我们的摩天大厦也开始随风摇晃，多亏大厦是可摆动的，不然肯定会被狂风推倒。室内的杯子，酒瓶等跌落在地上，哗啦啦摔成粉碎。
　　沙尘暴过后外面仍是灰蒙蒙一片，看不清白去他们是否还在。过了很久，外面的视钱开始清楚了，我看见风沙已将那条河床上的绿色带埋入地下。但那些人还在，白云还在。他们从沙里爬出来，在新的沙丘上，他们重新植树。
　　渐渐的，白云从20岁变成了40岁，又从40岁变成了80岁。我眼睁睁看着一位青春美女，一年年变成中年妇女，又从中年妇女变成老太婆。她怎么了，为什么不永葆青春，为什么不用时光倒流？我不能再观望了，与美丽天使一起乘飞船来到松花江的河床，来到白云身边。那些植树的工人早已换了两代，没换的人也已经进行了时光倒流，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只有白云特殊，只有她是位年老体弱的老太婆。她拎着一桶水艰难地走着，不小心跌倒在地，水弄湿了她的衣服。我们扶她进入飞船，我说神龙号，将白云恢复到20岁，千万不要丢失她的美丽。
　　是，主人，不过您必须进入时空锁定舱。我按着神龙号的嘱咐，与美丽天使进了另一个舱室。神龙号开始启动程序，我听见他宏亮的男中音：时光倒流准备，选择年龄20岁，倒计时开始，10、9、8、7、6、5、4、3、2、1、起飞！
　　神龙号缓缓升起，并逐渐加速。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我们被分解成分子和原子，我还能感到噼啪的闪电被甩向身后。后来我梦见了绿色的小鸟，波涛汹涌的大海，无垠的沙漠，也梦见了星星和月亮……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复原。我和美丽天使走出舱门，20岁的青春美女白云小姐豁然眼前。
　　玫瑰色的长发在她肩后飘逸，水晶明亮的大眼睛在向我们微笑。她身材苗条，婷婷玉立，身上飘来淡淡的香风。我们三人互相拥抱之后，我对白云说，回到2004年吧，那里山清水秀，蓝天白云，各种美味应有尽有……
　　她挥了挥手，打断我的话说，历史已经无法改变，我已经属于12000年，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植树，就像愚公移山那样。
　　说着话飞船已经降落在我们300层的大厦顶层，我们走下舷梯，乘电梯下到150层的家里。我表示要留在这里与白云一起植树，她执意叫我离开，否则她就要自杀。我忽然想起了春秋战国时代，想起了以前的妻子孟小燕。孟小燕哪去了，那个最善良最美丽的古代美女，我怎么突然失去了你？在春秋战国时代，白云不也是我的妻子吗？后来发生了什么？小燕不见了，白云也不是我的妻子了。美丽天使曾提醒过我，白云是会自杀的，我只好答应离开她。
　　我说这公寓送给你了。
　　她说我本来就住在这里呀。
　　哦，我忘了，原来她给我当过秘书。就在松花江大桥的对面，那里有我们的飞船制造公司。我们以前每天都在公寓里的电脑前工作，这套公寓里有我和美丽天使，还有白云和她的机器人努力奋斗。那个小帅哥努力奋斗哪去了，是不是早已经老化废弃了？我问了这个问题，白云说他在河床上植树呢。
　　可是原来这里不是这个样子啊，原来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松花江的江面上野鸭成群。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难道是我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我去哪了，对了，是去了2004年，那么我究竟属于哪个时代的人？白云坚决要求我们回到2004年，而且不让我们再回到这里。她说她再也不想永葆青春了，她要一直植树直至老死。
　　我和美丽天使登上了神龙号，白云向我们挥手告别。神龙号起飞了，卷起漫天的灰尘，将白云美丽的身影淹没在灰尘中。灰尘渐渐散去，但白云的身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又一次进入睡梦中，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我们已经回到了2004年。我仿佛是睡在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神龙号和美丽天使都不见了。我梦见我苦苦地思念白云，并且流下伤心的泪水。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白云，然后把她拉回2004年！
　　迷蒙中我又坐在神龙号的舱内，美丽天使也在。当飞船再次来到12000年的时候，这里的一切生命都已经灭绝了。绿色的岛屿变成了礁石岛，海岸的绿色带已经消失，海岸全是礁石和沙滩。百层以上的楼房东倒西歪，已是人去楼空。
　　白云，我的白云，你在哪里！我大声呼唤。
　　飞船突然爆炸，我被炸成粉碎。在飞船爆炸的一瞬间，我大声呼喊：白云！
　　我把自己惊醒了，我发现我出了一身虚汗。我急忙跑到窗前张望，还好，人民广场绿色的小森林还在，松花江波光闪闪，成群的野鸭在水面飞舞。在蓝天白云下，江对面的飞机制造公司厂房宏伟明亮，偶尔还能听到叮当的敲击声。松花江大桥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景象。
　　我吃了点早点，驾驶我的劳斯莱斯轿车，向我们的飞机制造公司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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