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千让无趣的换了支黑色原子笔，在笔记本上仿照着节奏，一点一点的戳着，每个字，每个噪音的音节，都是个丑陋的黑渍，落在雪白的纸页上，渐渐扩散、污染腐败的块状。
　　虚伪、恶心，就跟噪音一样，惹人厌却处处存在，抱怨了这么多，这女人还是会关切的拉着口中所谓”叛逆”的青少年儿子嘘寒问暖问东问西，表穿不放弃想要恢复亲子和睦的精神，一个典型溺爱的母亲──千让看过这位地理老师在几条街外的国中接儿子下课，帮他提书包，开车门，少年那一脸理所当然的嘴脸令人想忘记也难；要是那小鬼知道自己反抗着的母亲，一直表现的无比溺爱顺从的母亲，竟然在数十几位学生面前飞溅着口水暑落自己，会有什么感想呢？
　　阴郁沉闷的重量始终在胸口徘徊不去，千让晦暗敛下眉目。
　　大肆说着工作无聊，学校不好，老功心不在焉，儿子不体贴，真正到了该面对的人面前，怎么就没有现在这副”勇气”呢？在一群被迫聆听的十几多岁小鬼头面前发威，成为唯一的发泄管道──想想也满可悲的；说到底，学生也一样，因为成绩的生杀大权操弄在老师的手里，所以敢怒不敢言，于是大家像是僵死的一滩死水，混浊消极的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今年这批学生素质中下，老师的不满影响学生，影响成绩，进而再度影响教书的”考绩”，丢了面子的老师更加不顺心，周而复始。
　　是，你可以做，你可以反抗，去抗议校务安排不公，去投诉老师上课不上课的恶行恶状──其实选择权是有的，只是不想淌浑水，或者当真是懒。
　　结果尽如人意自然是好，然而一想到可能的、麻烦的后果，一个个就都退缩了，让别人来吧，这么想着，只是当别人争取了、努力了、成功了，却又免不了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在自我局限的小框框里闲言闲语，继续制造恶水一般腐臭的噪音。
　　人总是会想很多，到头来也就只是在原地踏步，不咸不淡的做着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的事，维持着一个并不令人满意却相对稳定的平衡，若是询问他们”幸福吗？”，他们可能会抓抓头回答”还好，也就那回事。生活嘛。”脑海里跑马灯似的跑过一列捡查清单：有工作──虽然不是自己年轻时梦想的那种；有老婆，虽然不是自己心头的白月光；有儿女，虽然没有什么成就，游手好闲的，跟那谁谁家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几个项目跑过了一轮，神情变的有点局促，再度抓了抓头，才恍然堆起笑脸像是要掩盖一些什么。罪恶感来自于自己的不知足，不甘心来自于──自己真的不甘心。
　　有的人一辈子就这么过着生活。
　　千让明白，道理他都懂，因此更为烦躁。
　　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知道……
　　缩在小角落里，却止不住嫌恶一切的人。
　　连尝试的骨气都没有，得到的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又觉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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