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言少年行

　　黄衫女子朝黑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开口声线却是个舒朗男子的声音：“这是恶心死小爷了！”他伸手从耳边寻出一个胶皮边用力一撕，带着满头乌发一起扯下，扔在六棱石子铺就的砖面上。
　　向一个大约而立不到的青年朝病弱公子走去，行走之间，只听“咔喳咔喳”几声，几步之间，那人的身形竟然拔高了几寸。
　　易容，缩骨。
　　风行与宫逸南相互对望一眼，这人的功夫好生骇人。风行怕自己功力不够，被人发现，就一直没用逼音成线与宫逸南对话。
　　此时，他觉得事态已经危急起来，“小南，这两人功力心智远在你我之上，凶手也已经被抓住，我们无须再留。”
　　宫逸南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扒在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事态发展。
　　“小南！”风行用力扯了扯宫逸南的手，宫逸南却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乌黑幽深的眸子恍若一潭古井，不时闪过暗色的碧绿。
　　风行只觉得几乎被这双眸子吸去心神了，突然听见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树上的两位小友，何不下来一聚？”
　　被发现了。风行询问地看了宫逸南一眼，宫逸南点点头。他便如一片落叶一样缓缓落入地上，同时，宫逸南也神鬼莫测的倏然站立在他身旁。
　　“哎呀！还是两个小鬼头呢！”男子面庞刚毅，却套着女子的衣衫，说不出的怪异，伸手就去捏两个人的脸蛋。
　　风行躲避不及，被捏个正着，脸上出现了一个好大的红印。而宫逸南却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男子看着自己的左手，惊讶地看着宫逸南，“咦，这戴面具的小鬼头身法不错嘛！”
　　人家身法也很好的！只是一时不查而已！风行委屈地揉着脸，抬头看见病弱公子温和地对他笑着。
　　公子人如玉，陌上世无双。风行脑子里蓦然想起这句话，面前的病弱公子虽然消瘦，但五官依然精致深邃。微笑时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暖气息使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突然头上落下一只大手，使劲把他的脑袋往下按，“怎么样，他很好看吧！”
　　风行企图挣扎，却挣扎不开。宫逸南用玉箫轻轻敲向男子的手腕，男子受惊，匆忙撤开手，却没料到宫逸南的箫像长了眼睛似得，在堪堪碰上风行的头皮时，倏然转了一圈，箫头直指他的腹部。他跳开两步，嘴里哇哇大叫：“没想到你这小鬼头招还挺多！”
　　他站定在一丈之处，就要抬腿，却听见病弱公子含笑的声音：“楸梧，不要欺负小孩子！”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魏紫！”嘴里这么说，但是男子还是放下了腿。
　　宫逸南站到风行身边，双手抱胸，冷冷道：“真没用。”
　　风行很是委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使不出力，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沉，连动作也慢了半拍。
　　宫逸南半步向前，把风行掩在自己的身后，朗声道：“在下二人只是听闻此处发生采花之事，特来捉拿贼人，并无意与二位为敌。”
　　“我知道，那人是个不足五尺的身量。”病弱公子温和笑道：“我叫杨息，他是楸梧。你们叫什么？”
　　杨息……这名字好耳熟……杨息……
　　风行站在宫逸南身后，发起呆来。
　　“我是宫逸南，他是息风行。”碧衣少年冷静说道。
　　“阿行啊！”杨息忽然笑得灿烂，宫逸南身形一僵，紧紧拉住风行。杨息见状笑得更开怀，“不用紧张，逸南，你们到这来站着，那里会很脏。”
　　宫逸南警惕非常，拉着风行反而后退几步，“不用了，我们站这里就可以了。”
　　杨息微微一笑并未说话，倒是楸梧撇嘴道：“小鬼，选那里就不要后悔。”
　　初时二人还不解何意，但少顷之见三四个粗壮汉子去耳房拿出一条板凳，些许厨房用具，一把菜刀，两把剔骨尖刀，钉板，盐，辣酱什么的。
　　一个汉子三下两下把黑衣人绑在板凳上，“唰”地撕开了夜行衣。那汉子朝杨息看了一眼，杨息点点头，便从腰间摸出一条软鞭来，在盐和辣酱里搅了搅，沾满了红白之物的鞭子就朝黑衣人露出的干瘪的胸膛抽了过去。只一鞭，血肉四溅。
　　黑衣人本身是昏迷的，但被一鞭子下去，硬生生地被抽醒了，“啊！”的一声大叫，震得人耳朵发疼。
　　宫逸南在鞭子甩下去时立即察觉到了不对，拉住风行急退数丈，生怕那血沫溅到自己身上。“我以为你们会审一审再用刑的。”少年的脸色在看不见的地方十分难看，他急急回头去看风行的眸子，触到那片墨蓝才隐约放了心。
　　楸梧一脸无所谓，他抱着手站在廊下，“这种人有什么好审的，杀了就是。”
　　“可你们在动刑！”风行在后面忍不住说道。
　　病弱温和的杨息微微笑着，声音却冰冷彻骨：“这是他该得的，杀了那么多无辜人。”
　　“多？”宫逸南不解。
　　楸梧漫不经心地掏着耳朵，“这家伙从咸阳那就杀了不少，那时可不只女子。只不过我们咬的紧，他们就不敢动手。这一来二去，竟跟丢了他们，没想到，他们到了筴定。”
　　“咸阳……”宫逸南桃花眼中眸色暗了暗。
　　说话间黑衣人已经被鞭打了数十鞭，鞭鞭见血，只闻惨叫声不绝于耳。黑衣人竟是个惜命的，坚持了几鞭就熬不住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楸梧一脸鄙夷，“真是个软骨头，可惜我后面准备的刷洗、抽肠、炮烙、凌迟都没有派上用场呢！”
　　风行听闻身形微微一颤，果然是这些人。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狠厉，无论是谁，被他们抓住都是先上刑。
　　“怎么了？”宫逸南关切地问，风行微微摇头，宫逸南又看向被打得半死的黑衣人，“那些是什么？”
　　垂下的眼帘遮去了少年大半情绪，风行声音极低，“刷洗，取沸水在人身上淋下，使之皮肉发白烫熟，用钉板刷去熟肉，刷一层，烫一层。抽肠，顾名思义，用二寸长的铁丝深入肚脐，勾出肠子来。炮烙，用一在火炭中烧的通红的铁块覆在人身上，弹指，皮肉皆焦熟。凌迟，取一把薄如蝉翼，不过二尺长，三寸宽的刀在人身上割肉，每片肉须得薄如蝉翼，据说技术好的可以割三千刀而人不死。”
　　宫逸南只觉得胃里一片翻腾，恶心至极。
　　“呦，挺清楚的嘛！”楸梧不知从哪找了笔纸，一字一句记录黑衣人所言。“姓名！”
　　当然清楚。因为他曾经进去过……风行垂着眸子，觉察到杨息似有若无的目光，不觉针芒在身。
　　“阿行，对刑法之事颇为了解啊！”杨息微微笑道，眼底带着淡淡的探究和一闪而过的心疼。就算是他也不懂这牢内刑罚之事，这孩子怎么知道的？
　　风行没有回答，静静地站在宫逸南身后。他说话极低，却被这俩人听到分毫不差，可见这两人功力不低。也是，那里的人功力哪有低的？
　　“色老四。”黑衣人沙哑着嗓子道。
　　楸梧皱起眉头，拍着板凳，“真名！”
　　黑衣人气若游丝，“早忘了，他们都叫我色老四。”
　　“他们是谁？”
　　色老四犹豫了一下，道：“我虽贪生怕死，但绝不会出卖兄弟。”
　　楸梧挑了挑眉，准备挥手让手下接着上刑。
　　色老四见大汉挑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过来吓得面无血色，叫道：“我可以把这次的目的说出来！”
　　楸梧闻言摆手让大汉下去，示意色老四接着说。色老四松了一口气，道：“我们虽是江湖人，虽然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条人命，但不是滥杀之人。在咸阳的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是雇我们的人杀的。”
　　“雇主是谁？让你们干什么？”
　　“我们也不认识，是个身段漂亮的娘们，围着面巾，看不出什么模样。她要我们找一种拇指盖大小，晚上泛着蓝光的珠子。给了我们一份名单，让我们挨个去偷。在咸阳的时候，那些家里死绝的都是他们干的。我们只是在筴定干了三票。”
　　宫逸南微微一惊，目光死死盯着色老四，冰冷彻骨。女人，是谁？
　　楸梧心里暗暗发笑，兄弟不可出卖，这雇主就可出卖了？这些江湖人还是那样的虚伪愚蠢。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那些信也是写好让别人误以为我们是为了采花而来，实则是偷那些珠子。我本身好色，所以……可我绝对不想杀人的！”他高声尖叫起来，“那第一个娘们是自杀的！第二个是她挡了我的路，才杀了的！”
　　杀人就是杀人，绝对不可原谅的。哪有其他理由？楸梧眼下闪过一丝厉色，他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杨息，稳下心神问道：“什么珠子？”
　　色老四经过刚刚这么一嘶吼，体力虚脱地厉害，喘了半天气才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哥几个偷偷听那娘们说，是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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