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光

　　33

　　这一星期，牧野几乎都没有与纯佑说上话。
　　很明显，纯佑在躲着他。
　　这一认知让牧野感到十分受打击。
　　下课时间说话不方便，纯佑故意忽视他，他也不能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
　　一到返学时间，人又立马消失不见。
　　再加上下午放学，他又被社长逮着训练，也没时间去堵着纯佑。
　　想过去纯佑家里看看，又怕看到纯佑妈妈。
　　烦躁的心情就没有消停过。
　　他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算了。
　　既然纯佑都放弃了，他这样苦苦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每当想到这个结果，心里就不可抑止地疼起来。
　　伴随着这阵疼的，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
　　不甘心！完全无法说服自己。
　　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
　　难道只能这样？！
　　这样算什么？！
　　这样想法总能在他入睡前躺在床上时涌进脑海，让他辗转反侧。
　　越想，就越是不甘心，越是愤慨，越是睡不着。
　　常常到早上，不得不顶着大青眼去学校。
　　这几天他也偷偷注意纯佑的情况。
　　他知道纯佑的情况不比他好。
　　纯佑依然没什么精神，连他的大眼镜都盖不住他的倦色。
　　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牧野有问纯佑，却从没有得到回应。
　　牧野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纯佑独处的空间，让他好好与纯佑谈谈。
　　否则，每次他看到纯佑的样子，都难免心疼。
　　纯佑好像又回到之前的纯佑。
　　在班上沉默不语，只顾念书。
　　同学们也是敏感的，见纯佑的这样的状态，原本想与他搭话也退却了。
　　纯佑……
　　牧野长长地叹气，明明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却无计可施。
　　**
　　纯佑妈妈是在星期五这天退院的。
　　终于状态稳定下来，也由于打了零工的原因，不好再请假下去，也就回家了。
　　纯佑第一时间松了口气。
　　暗暗希望这医院学校两头跑的日子赶紧结束。
　　从医院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
　　家里的混乱早就已经被纯佑收拾干净，这一次他的确是怕了。
　　在擦血迹的时候，手抖地完全停不下来。
　　奋战了半天，才终于把血迹弄干净了些。
　　再把一片混乱的家具电话收拾好，就已经累得不行。
　　两人一起回到家里的时候，似乎都要把这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纯佑妈妈走在前头，进入客厅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纯佑好奇地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顿时一惊，那是妈妈发疯时用水果刀刻在桌面留下的痕迹。
　　纯佑的心脏不禁被吊到半空。看着那狰狞的痕迹就像看到了定时炸弹。
　　好在妈妈只是看了一眼，就当做没看到似得，回过头走进自己的卧室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纯佑无事可做，只能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天姑且就这样过去了。
　　……
　　纯佑这一觉睡得特别死。
　　也是这么久以来，他睡得最香的一次觉。
　　早上的时候，他是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的。
　　他打开卧室门，的确的妈妈在厨房中忙活。
　　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对，不真实。
　　就像做了一场大梦。
　　一觉醒来，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区别。
　　妈妈还是那个让他好好读书的妈妈。
　　待会儿他还可以去学校见牧野。
　　可是，妈妈抬起手的瞬间，他的幻想被打破了。
　　袖子被高高扎起，手腕内侧的伤痕突然闯入视线。
　　剩下的一点睡意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妈妈……”
　　他叫了一声。
　　纯佑妈妈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笑道，“起来啦？”态度自然地就像过往的无数的早晨，如没有看到纯佑瞬间瞪圆的眼睛，又回头舀了舀锅里的东西，接着道，“快去洗脸刷牙吧，马上就要吃早饭了。”
　　纯佑不可置信地僵硬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没有听到动静的纯佑妈妈好奇地转过来，见他呆在原地，笑得嗔怪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纯佑犹如机器人般，愣愣地应了声“哦”，僵硬地往卫生间走去。
　　拿起牙杯，接水，那牙刷，挤牙膏。
　　直到不小心喝了一口漱口水，才惊醒过来。
　　默默地放下牙刷，又漱了漱口。
　　他知道了。
　　一切都过去了。
　　小时候经历过的无数次妈妈清醒后的早晨，因为时间过的太久，就到差点都忘记了。
　　他记得，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会在这几天对他特别好。
　　就像在补偿他一般。
　　小时候被这种诡异的温柔弄得心惊胆战，没想到居然还会再次经历。
　　纯佑刷了牙，洗了脸。
　　准备就绪出了卫生间，妈妈已经将早餐摆到桌上了。
　　“小稀——快点做过来，要不然早饭要凉咯。”
　　纯佑妈妈一边盛饭，一边向他打招呼。
　　纯佑也知道自己妈妈这么做，是想将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
　　尽管依然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微笑着走过去坐到位置上。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饭，纯佑妈妈站起来收拾桌子，仍旧不忘让纯佑进屋复习功课。
　　纯佑也只能听话。
　　两人就这样，一天居然也就过了下来。
　　纯佑在房间里做作业，复习这些天落下了内容。
　　听着外面，一会儿是洗碗的声音，一会儿是洗衣服的声音。
　　纯佑妈妈一天就没有休息过。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吃完午饭，又开始忙活。
　　整理，打扫，拖地，擦柜子，擦电视，擦玻璃……
　　纯佑有些担心妈妈的手，每每想帮忙，却总被赶回自己的房间。
　　因此只能无奈地老实待在房间里。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纯佑妈妈已经疲惫地连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纯佑甚至觉得妈妈是故意做这些来让他感到愧疚的。
　　然而，的确，纯佑感到了愧疚。
　　妈妈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无不让他鼻酸。
　　纯佑低头看着碗里的饭，不敢直视母亲，“妈妈……对不……”
　　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只见纯佑妈妈突然举起食指，“虚——”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温柔地看着他。
　　那慈祥的眼神瞬间激起了纯佑的鸡皮疙瘩。
　　他不小心打了个冷颤。
　　却见母亲笑得更加温柔了。
　　“小稀，吃饭，”说着，纯佑妈妈夹了一片青菜放在纯佑的碗里，“告诉妈妈，想吃什么？妈妈明天去买，家里的菜也不多了，想吃什么尽管说，不用担心……”
　　见纯佑看着碗里的菜发愣，笑着催促，“吃啊，看什么呢？不喜欢吗？……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吃牛肉饼，我明天就去买牛肉，回来做给你吃，怎么样？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吗？”
　　纯佑不知道自己改回答什么，只能猛点头，借吃妈妈夹到他碗里的菜，不说话。
　　纯佑妈妈见状，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声，也低头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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