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

　　十年踪迹十年心
　　这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当时我的精神疾病很严重，时常臆想出一些并不存在的人，至今我仍记得那个戏子婉转的花腔，他的眉目却隐藏在浓艳的妆容下，一个瞎子，墨镜遮住他的脸，一个胖子，头上定了个大瓦罐，一个总穿着蓝色连帽衫的人，气质清冷，但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还有一个渐行渐远的人，无论我怎样呼喊，他都始终往前走，不回头。
　　我只是觉得他只有一个人，怪可怜的。
　　我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中度。本以为人格分裂没有那么严重，但医生认为我的第二人格具有强烈的攻击性，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给我穿上拘束衣，很长时间以后我才获得了一点自由。当然，我每天可做的事情也很少，除了看看书，就是和一个叫吴邪的人聊聊天。
　　据说吴邪原本在重症病房，似乎是因为与他人见面不方便的缘故又转去了这里。他的朋友很多，来得最勤快的是一个胖子，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和一个穿着粉红色衬衫的人，长相清秀，透着隐隐的艳丽，让我想起三月的那捧海棠。
　　吴邪的精神衰弱和人格分裂都很严重，医生告诉我，他还有自残的倾向。
　　的确如此，我看见吴邪的手臂上有很多道伤疤，具体有多少倒是没有仔细数，但足以证明他的确是有自虐倾向的。
　　吴邪的朋友非富即贵，我偶尔提及这件事，问他：“吴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您的朋友看起来都很有钱的样子。”
　　确实，撇开那个胖子和那个老是戴着墨镜的人不谈，其余的人都是一身正装，尤其是那个穿着粉红色衬衫的人，他西装上的logo和手表几乎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而吴邪不自觉流露出的那几分居于高位的气势，说他没钱连我都不信。
　　但他们说的东西却没有那么高大上，多半是什么铺子，老板什么的，不像是开公司的，倒像是做什么小生意的。
　　“我是个开古董店的小老板。”他笑起来，眉宇间刻着风霜，却很温和，“有的时候还写写小说玩玩摄影什么的。”
　　“那很赚钱啊，古董有很大的升值空间，想必吴先生的书也很畅销吧？”我笑着问道。
　　“哦，还好吧。反正差不多也就那样，毕竟我不靠才华吃饭。”他说，“但我所有的摄影作品里，没有一张照片让我特别满意，如果有一天我拍到了，可以寄来给你看看。”
　　“吴先生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吧？真正能让自己满意的作品的确是挺难得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作为一个追求完美的处女座，每回写稿改稿我都烦的要死，而且自己也是业余写手，根本不可能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写作上。每当我重新看自己的稿子的时候我都想以头抢地，这种写作时间和写作质量的矛盾一直存在。我估计以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处女座，对自己肯定也十分苛刻。
　　“不是很高。”他笑着说，却显得黯然神伤，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当一个人不在的时候，天下景物再美都是苍白，但是如果你心里想见的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即便地狱也美若天堂。”
　　“好吧，我是单身狗。”我耸耸肩，很是无奈，“而且单身了十七年了。”
　　“那你还蛮小的，只要你等，那个人最终都会来找你。”他安慰我。
　　“那万一我等不到呢？”我问。
　　“那你就去找他。”吴邪微笑着说，“像我一样。”
　　我一直在数他手臂上的伤疤，一共有十七道。我转而问了其他问题：“你手臂上这么这么多伤疤？”
　　“没什么，以前打架被砍的。”
　　这明显是句假话，即便打群架用刀，看出来的伤痕也必然是纵横交错的，而不是这样一道一道地划下来，看上去有种悲壮的纪念意义。
　　我只好再次转移话题：“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一些朋友我看着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而且我还感觉，少了几个。”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少了几个”，苦笑了一下。
　　那个胖子又来了，招呼了吴邪一声，又冲我笑了笑。
　　然后他们就走了。
　　我在医生给我开药的时候提起吴邪，医生问我：“哪个？没什么印象。该不会又是你的幻觉吧？看来你的药真的不能停。”
　　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个医生十万遍，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之后我沮丧地回去了，也许这真的又是我的臆想。
　　过了好久好久——一个人总是会觉得时间太漫长。我最终出了医院，妈妈帮我领的快递一直放在家里，也没有拆。我看了看日期，已经过去挺久的了。
　　那是一张照片，毫无拍摄技巧可言，似乎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自拍。看得出来照片的主人并不在意照片的取景，而是在意照片的内容。那张照片上的三个人勾肩搭背，吴邪和胖子笑得像个傻逼，旁边还有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年轻人，微微勾起嘴角，似曾相识。
　　照片的背景是长白山的北坡，天很蓝云很白。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还有件好玩的事。”妈妈说，“现在的小孩子也真够疯的。2015年8月17号那天，稻米齐上长白山，结果上了报纸头条。听说是为了接张起灵。”
　　“那个张起灵，是不存在的吧？”
　　“不，他存在。”我说，“长白山的天都被他的连帽衫染蓝了。他若不在，天又在哪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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