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篇

　　过年的时候小简放年假回国了。临走前给我寄过来一笔现金和一大堆日常用品，反复叮宁了堆有的没的，最后给我留了她在国内的电话号码。千叮万嘱地重复着有事一定给我电话，不论早晚任何时候，还有别总窝那小屋里一个人呆着，闷的时候出去走走，韩国的旅游地图和地铁公交路线都留给你了，对了，还有还有。。。。。。

　　真是个唠叨老太婆！

　　年二十九的时候，MSN上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大都是很久没联系的群发性消息。

　　喂，苍桑骁，新年快乐，一定要笑口常开呦！是小简。

　　骁骁，想我了么？我可想你了。你个没良心的，小爷好想你呀！是齐煜航。

　　那个人没发什么祝福语，更不会说些想我之类的。一如既往地都是日常问候。

　　关上电脑，一概不回。

　　年三十下了雪。我在院中堆了个雪人。胖胖的雪人脸上黑煤球的鼻眼。在嘴的部位划个向上的半圆。想了想，又刮掉。直接拉条横线，把嘴里剩下的半只烟插在了上面。

　　晚上从超市里买了韩国饺子，辣白菜馅的。又咸又辣，不是很好吃。用锅煮了就着啤酒吃。

　　韩国人不太重视这结年呀节什么的。顶多放个假一家人出去旅旅游，爬爬山之类。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

　　晚上，我坐在房门口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寂寞的夜空里就那么几颗星闪烁，闪得我眼睛痛。

　　月光下的雪人孤独地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它一定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影子么？还是因为创造它出来的那个人怕承受那份凄冷的孤独所以要它也来分担一部分。

　　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脑子里那些杂芜抛出脑外。点了支烟，在冰冷的空气里吞云吐雾。

　　一个气锅出现在了眼前。上面放了烤盘。接着更多的东西出现：五花肉，辣白菜，生菜，蘑菇，辣椒。。。。。。

　　接过他递来的啤酒，拉开拉环，啤酒的气泡瞬间冒了出来。赶紧用力嘬了一口，啤酒的麦香带股冽寒直冲肺腑，胃部缩紧，猛地抖个激灵。

　　两个不论语言，文化背景，性格都有着天渊的差别的隔阂的男人却可以像多年好友一样，举杯喝酒闲聊，时不时互碰一下。

　　其时，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我们的话就像堆起的酒瓶一样，越来越多。激烈时会手舞足蹈。

　　喝光了他带来的酒，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哈啤。这还是小简不辞辛苦大老远寄来的，本打算能喝到过了年，看来，今晚就要都消灭了。

　　顺便看了眼电脑，没什么新消息。这个时候国内的人应该都有家人陪着一起看春晚吃年夜饭了。
　　酒至酣处，他挽起了袖子。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到他两条手臂上都有不同深浅的伤疤，漆黑的圆点是烟头烫过的痕迹。我下意识地摸着手腕，心虚被掩盖的秘密还没有曝光的准备。

　　我指了指那些伤疤，比划着问他怎么弄的。

　　他伸出胳膊，别一只手指在一条伤疤上轻轻划过，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自杀。

　　经历过生死的人而幸免于难的，没有勇气再去挑战死亡底线，就像我。而他，是我见过唯一如此不遗余力而不失勇气仍然坚持的人。我真不知道应该是称赞还是为其哀叹。

　　他却毫不在乎，献宝似地将手臂伸到我面前，让我抚摸那些疤痕。粗细不均蜿蜒突起在手指下感觉并不太好，脑子里总重复去想那天他被抬下楼的情景。心下突然冒出股怒火。觉得他对待生命的态度太过草率。

　　推开他的手，兴致已经全然消失。突然感到股凉意，陌生也随之而来。民族差异的隔阂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也似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

　　意兴阑珊。酒味也变淡了。没过多久，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回楼上去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雪人。刚刚的那顿酒肉和那个人仿佛不曾出现过。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冰冷的身体没了一丝暖意，我才拖着冻僵的双腿爬回屋内。

　　MSN有新消息：纪骁，已经够了。无论是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都够了，回来吧。

　　消息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我靠着墙壁蜷缩起身体。屋子内只有显示屏还发着光。渐渐地，月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显示屏瞬间也黑了下去。

　　除了黑暗，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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