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有年

　　时槿带着林志去医院复查，检查结果比预期的要好很多，她松了一口气，连着开了几星期的药。林志牵挂以前的小伙伴，刚好前两天梁院长过来问他是否安好，时槿想算算时间两个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又陪着他回了一趟福利院。

　　这一次刚好梁院长有客人来访，没有过来接他们。林志在帮几个孩子出黑板报，画的是米老鼠和唐老鸭魔术大对抗哪一集。梁院长托人过来说让她去她办公室里等她一会，她待会带朋友过来认给她认识一下。

　　时槿在院长办公室里泡了壶龙井茶，捡了本书看，时槿读了几章，甚无兴趣，便不看了。手机新来几条信息，李牧问她晚上要不要去于院长家吃饭，时槿想干脆带林志一起过去，回了句好。其中还有一条是韩旻的，说他这几天在出差，她如果真谢谢的话回来请他吃饭。

　　时槿正想着怎么回，梁院长回来了，说很抱歉让她等那么久，那位朋友临时有事回去了。

　　她摇摇头，“不要紧，你朋友要见我？”

　　梁院长：“不是，是我想让你们见见面。”

　　时槿问她：“我认识？”

　　梁院长答：“不认识。我也是才见到她。”

　　时槿：“是你上次说的那位成女士？”

　　梁院长说：“对啊，她刚帮我们筹到了一笔基金，过来签些材料，说有一段时间不过来了。真遗憾，她要是见到你，你们俩肯定聊得来。”

　　时槿可不敢打包票，她是对那位女士有一点好奇，但是她并不是那种自来熟又擅长交际的性格。反倒是梁院长知道她要和林志去北京，替他高兴坏了。

　　两个人往外走，时槿说：“是我不好，总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好他，其实是他自己懂事，帮我分担了很多。”

　　梁院长宽慰她：“别这么说，家长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可是要不是时医生你，林志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他是我弟弟。”

　　梁院长倒是笑了，这世间人的缘分谁能说的清楚，强拉硬掰，都扯不上他们这般的关系。

　　冬日的阳光透过屋檐照射在脸上，仍有几分灼热，时槿抬手挡了挡，听到声音。转头见林志拔着围巾朝她跑过来，清亮的眸子不复医院再见他时的哀愁，染上银杏的金色，极似这抹阳光。

　　她看着他亦笑，她现在也是林志的家人了啊。

　　开车回于院长家途中，林志告诉她在福利院见到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觉得好亲近，也好神奇。

　　时槿笑着摸他的脑袋，问他然后呢。林志说那女士夸他，还说他和姐姐很像，都是漂亮的好孩子。

　　林志说我们又不是亲的姐弟，怎么有人会说我们很像，她是不是都没见过你。他笑着夸奖她:“明明姐姐长得比我好看很多。”

　　时槿甚感欣慰，给他举例：“两个长得不一样但是都熟透了的苹果，卖的人是会说这两个苹果这个比那个好看，比那个甜，还是会说两个一样好看一样甜？”

　　林志答：“当然说一样好看一样甜喽。”

　　时槿：“所以陌生人讲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漂亮话都不要听好吗？”

　　林志噗的一声，姐姐损人的方式都一贯特别的特别。

　　时槿却想，她不会后悔，不会后悔将林志带进她的生活中，虽然生活多无趣，可是却可以拥有了另一个人把这日子过得再有色彩一点。他们是法律上的姐弟，也曾是抱团取暖的孤岛。这世界凉薄多半，血缘相亲的感情能被欲望、孤单、恐惧轻易冲散消灭，可是孤岛会因为另一个瞭角，一直守在那里。

　　研讨会密集地举办了二天，林志也在酒店关了二天，第三天一到，团队打道回府，时槿和林志留在北京。她的假期还没有结束，计划在北京待到圣诞节过了再回去。

　　林志高兴地像一只逃出笼子的鸟，他提前做了好多攻略，第一天去逛故宫，故宫大，走一天都走不完，他们可以带酒店准备好的午餐。第二天天气预报说会有雪，他们早晨可以睡个懒觉，中午的时候可以去天坛，一边享受雪景，一边观赏瑰丽庄严的建筑，感觉在下雪的冬季古代皇城百姓的生活。

　　去故宫的那天游客特别多，林志拉着她穿梭在人潮中，一会儿想要看这个，一会儿想要看哪个，一会儿要去这里，一会儿要去哪里，好不快落。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走路去看傍晚的天安门，林志张着手，围着她转，时槿被他的快乐感染了，觉得北京城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两个人到酒店很晚了，于院长打电话过来问他们过得怎样，林志已经睡着了。时槿俯瞰脚下的城市，忽而心静止水。

　　“照顾好自己。”于院长在电话里头交代。

　　时槿答应说好，收了电话。

　　忽然间睡意就消散了很多。

　　她想到了那个在风中凝望她的人，真的不是特意要去瞧那人还在不在，只是他扎在夜色中太显眼。高个子，很坚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也是坚韧。他跟她说再见却不回头，看她的眼神炙热分明，那是作不得假的。

　　可是要她解释，怎么说。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或者，脑洞再大一点，韩律师，我长得是不是像你的前女友？她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从法院那天回来竟然给他打了电话。

　　两个人也是刚刚分开，她在电话里问：“韩律师，你不是真的对我有点意思吧？”

　　时槿自认为她非常清楚自己，她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一旦认知自己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爽快利落。她从来没有遇到像他那样的人，掌握进退常无，让她有种被掌控的无奈感。

　　很意外，以为对方多多少少会否认，但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承认了。

　　“你这样问，我吓了一跳。”他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但是韩律师很大方地承认：“是的时槿，不过不是一点。”说完，无奈地自嘲了一下。

　　时槿这时候觉得了是她冲动了，她都没想好这话一问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后她怎么做，所以她大概是想不负责任了，问到这里就不说了，敷衍了事。

　　韩律师说，是她先问他，他才说的。他问她想要什么，等她想清楚了，再向他要。时槿听得懂，韩律师很聪明。他来北京出差，她是知道的。留在北京，这是第二个原因，她承认她被蛊惑了。

　　林志一早起来拉开窗帘，外面天高气爽，没有一点下雪的痕迹，兴奋期待转为失望。他啪啪地敲她房间的门，一进来就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

　　“姐，今天没有下雪。”

　　时槿头闷在被子里：“也许下午下呢？”

　　“可我看外面天都晴了。”

　　“也许晚上下呢？”

　　林志觉得时槿有些敷衍他，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时槿探出半个脑袋：“傻孩子，人有祸福相依，天晴才好下雪，这是件好事。”

　　不知道她是怎么比喻的，他幽幽地躺回去，叹了口气，还是继续睡回笼觉去吧。

　　中午定了酒店的VIP豪华午餐，两个饕餮了一顿，心情好了很多。出门坐地铁去天坛，林志一路上光顾着帮她留意别人的镜头，出了站跟她建议：“姐，以后咱们还是尽量少坐地铁吧，咱们打车，打车好点。”

　　时槿笑，“这算什么，你姐好歹也是被星探找上过门的人。”

　　“真的？”

　　他两眼放光，一路打听怎么个过程，刚还痴迷于隔壁导游讲的历史纪实，回头就能对她说：“姐，你说现在会不会有那些拿着相机的狗仔，偷拍到你，然后就看上你了。”

　　时槿又笑又气地拍了下他的的额头，没用什么力：“你以为你姐是什么？”还看上，什么用词。

　　但来北京这几天，她是看林志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起来，越来越有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该有的小顽皮了。

　　晚上两个人选择打车去王府井吃烤鸭，都是食肉动物，整整要了一只。不过林志刚手术不久，时槿没让他贪吃，帮他点了几碟清淡的小菜，他还惦记着最后几块鲜脆可口的鸭肉，直到她保证下次再带他过来，才欢喜地就着小菜吃了一碗米饭。

　　从王府井出来接到韩旻的电话，他在那边说他好像看到她了，时槿还没反应过来。她还在想遇到他和不想遇到他，遇不遇得到看缘分的几种矛盾的心情中挣扎，但是北京那么大，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遇到了。

　　天意吧。

　　韩旻：“你现在在哪？”

　　时槿：“北京。”

　　韩旻：“……”

　　时槿：“你在哪？”

　　韩旻：“北京啊。”

　　时槿：“......”

　　两个人隔着电话傻笑。

　　天气凉了，不过他比她想的还要来的快，休闲的驼色大衣、灰色毛衣和白色的运动鞋，感觉比起一个星期前他瘦了点，也更俊逸修长，天生的衣架子倒是穿什么都好看。

　　“我在和朋友聚餐，好像看到了你了，追到饭店门口，你又不见了。”

　　时槿走近了，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气。

　　“朋友聚餐，那你追出来？”

　　韩旻看着她，眼睛黑亮，笑笑：“什么时候来的？”

　　“周一。”

　　他点点头：“这么早的时候。”

　　“工作来的，现在没了。”看他也没带围巾，问：“现在怎么办？”

　　人他已经见到了，但那么多朋友都在，总不能一个人跑出来也不说一声。

　　“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就过来。”他去陶手机，才发现钱包钥匙还在顾四那里扣着。

　　时槿点点头，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给他报了地名，说就在那等他。

　　林志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俩，他很好奇，等韩旻走了，就问她：“他是谁？”

　　时槿眼皮嗒了一下，说：“朋友。”

　　林志捧着一杯奶茶，下巴搁在桌子上，脑袋转向她：“他是在追求你吗？”

　　时槿偏头：“怎么会这么问？”

　　他懒散地像一只撑着了昏昏欲睡的猪：“很明显啊。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都只看到你，我这么大一个活人都没看到。”

　　时槿听到他从鼻孔里哼气，笑了笑。似乎很无奈，用口型跟他说她也不知道啊。

　　她学着林志的样子软趴趴地枕在手臂上，听到他问她：“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还是很喜欢？时槿不记得她有没有答了。

　　韩旻从饭店匆匆赶来，路灯下，他往落地窗看去，她还趴在桌子上跟林志两个人大眼盯着小眼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也不说话。他就停在那扇窗户不远不近处看着，时槿抬了抬下巴，头转过来，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韩律师戴上了帽子和围巾，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看到她头微微地偏了偏，笑了，身姿却站得板直，一如那日他在风中等她回头，那回他在雪中等她朝他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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