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有年

作者:Ju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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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时槿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安稳和舒适,清晨六点半醒了,这个时候天还灰蒙蒙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所幸换了运动服出去晨跑。

      沿着小区的路慢跑一圈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时槿算好了时间,晨跑回来的时候,她在早餐店定好的早餐刚刚送到。洗完澡,照旧是先开电脑,刚刚登录账号,远在德国的于余发来了视频请求,时槿点了“同意”。

      那时于余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宿舍的沙发上,开了一包薯片嚼着,没看到屏幕里时槿的影子出现,只看到几棵盆栽和对面一览无际的江景大楼。她喊了她几声,才听到时槿不知道从哪个方位传来的声音,说:“别喊了。”

      时槿换好衣服,才出现。

      于余说:“上海的空气污染好像加重了,姐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防尘口罩啊。”

      时槿挑一下眉,问她:“这么晚,有事?”算上时差,那边应该是半夜吧。

      于余说:“没事,我明天不上课。”

      “那早点睡。”

      “不,有事。”于余仔细想想与其让时槿从安德那里听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还不如自己坦白从宽,于是就把她是如何被“逼”着“出卖”时槿照片的事告诉她了。

      “都怪安德他太狡猾了。他自己说要带我出去好吃好喝的,结果到了船上他就不管我了,非要我拿出你的照片给他看。我当然誓死不从喽,可是他好过分,说不给他就真走了。我怕我一个人孤零零在那,本来就是身无分文,要是再遇到穷凶极恶的人贩子,就要客死他乡了。”

      时槿这边刚好有人过来敲门,是昨天搬过来的邻居。说是前几天家里装修打扰了,今天刚好有空,带着一点家乡的土特产过来拜访一下。时槿对这位新邻居倒有一点儿印象,有一次她晚上从医院回来,大半夜她还在张罗搬运公司的人搬运她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就怕别人一不小心碰坏了。后来因为装修的声音动静实在是太大,她跑去跟吴沁住了几天,两个人挤一屋里。

      吴沁挤兑她说放着好好的家不住,非得过来跟她体验什么贫民窟的生活,时槿就跟她说要不她们俩先换一下,结果才住了一个晚上人就跑回来。

      吴沁说:“你这邻居真是一朵奇葩,我感觉整层楼的过道都被她买了一样。”

      虽然邻居刚开始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不过礼物倒是从信丰捎过来的上好的脐橙,挑的也是十分用心。时槿跟她道过谢,邻居女士又说晚上家里开乔迁宴,打算请31楼的所有户主们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时槿说不用了,她今天晚上得加班。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就听到了于余说:“姐,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时槿说:“生气什么?”她倒没什么表情,问:“说吧,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于余挤了挤鼻子:“这真没让他做什么,就弄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还有莱茵河免费一日游套餐券。”

      “......”时槿捏了捏眉,“还有吗?”

      于余说:“真没有了。”为了力证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又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过去。“姐,他跟我保证绝对会对其他人保密的,你看这还是他自己给我的,说要是他说出去,我们就把他的所有资料放到网上去。”

      时槿打开邮件,看到的居然是一份个人简历,上面年龄、学历、基本家庭情况,就连人物主要经历写得很清楚了。不过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安德竟然比她想象中的年轻的多,干干净净的一个大男孩,宝蓝色的眼睛,也没有络腮的胡子。

      “就看了一眼照片?”时槿隐约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于余被她明察秋毫一呛,答道:“照片他拿走了。”

      “还有?”

      于余欲哭无泪,谁说知女者莫若母,知于余者时槿是也!

      “还有,他说让你考虑考虑他呢。”至于考虑什么,那还用说的那么详细吗。

      其实于余也觉得安德人真的挺好的,虽然人家是个老外,但是不能否定人家的才华和美貌啊,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生,正儿八经的科研人员,长得也不错,他和时槿在网上认识了那么久,互相欣赏又有话聊,如果郎有情妾有意,那他们家两件头等大事就有一件解决了,到时候于院长还不得怎么感谢自己呢。

      于余第一次见到时槿,是在12岁那年。那时候于余记得非常清楚,不仅是因为那年夏天过分炙热漫长,也是因为时槿的出现,让夏天的温度骤热难忍,有时又降到。

      那时候他们家住在老上海路,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的,他们是第一次搬到这里,不认识什么熟人,于余几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在这边。于院长和余教授每天都很忙,没有什么机会管她,家里请的保姆也是托远亲在乡下找的老实人,知识不多但是规矩多,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于余都不敢和她亲近,久了久之她自己一个人呆惯了,虽然表面上调皮,内心里却慢慢变得敏感而没有安全感。

      时槿第一见她就不给她面子,说她这名字取得随便,还拆穿她没有朋友的陪伴孤独,小孩心里本就委屈,说时槿怎么就那么讨厌,除了长得漂亮点,其他统统都让人觉得讨厌。她跑去跟于院长告状,想要于院长和余教授能多花点时间陪伴自己,重视自己。当然最后于院长和余教授都深刻地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反省了,于余也是得宠之后重新在家里横行横道了起来,可是还没几天,于余又再一次察觉到自己有失宠的威胁。

      是那次于院长坚持要带时槿回自己家养病吧,距离她跟时槿第一次见面大概是隔了半个多月,不过这一次却跟第一见面完全不同,于余对那天记得特别清楚。

      以前她见过的时槿很高很瘦,于余站在她面前,感觉连说句的气势都没有。不过那次她很虚弱,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她不说话了,也不笑,坐在车里呆呆的,不看她也不看旁边的人。于余都想他们说话的声音再大一点,是不是都要把她吓没了。于是她就抱着于院长的手臂不敢动,只敢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医护人员扶着是病弱的时槿从车上下来,直到走过他们身边。

      直到现在于余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只能远远看着,不敢吵也不敢说话,她隐隐将这归于一种保护或呵护的情感,一种对于美好最自然和最真挚的保护。时槿于她而言是不可于外人道,要小心翼翼珍藏和保管,谁见过了都会让她妒忌。可当时对于她来讲,好不容易有了底气面对时槿的时候,她却仿佛跟不认识她一样,还是让她挺伤自尊心的。

      就这样时槿在于院长家里住了下来,不过不是住在前面的主屋,而是住在偏院,因为于院长嫌她太吵了,住在主屋会打扰到时槿休息。而偏院的主卧室正好是朝阳的,采光比前屋要好,园子环境也没有那么喧闹,更适合养病。

      时槿成了这个家里的不速之客,于院长每天下完班都会过去看她,于余缠住他让他陪自己,他就跟她说下次去看时槿带上她一起(有段时间她是被禁止去后院的),于余嘴上当然说不愿意去,实际上有好几次都偷偷去看她。

      不过时槿特别懒,每次去她看到她不是躺在园里的藤椅里睡觉,就是搬了张小板凳小桌子在榕树下看书,有时候是在二楼,藤本月季刚爬满了整个楼台,她一个人在那里盯着几盆蔷薇发呆,年纪轻轻的,仿佛就已经过了七老八十的生活。

      于余有时候特别气时槿对她爱搭不理,有时候她在院子里扔石子,跟虎妹玩(时槿收养的流浪狗,后来于院长送给了于余),时槿听到声音,从书缝看过去见是她,把书往脸上一搭,又重新睡她的午觉去了。

      于余对她那样的态度很不满,可是于院长说时槿是身体不太舒服,要静养,不应该打扰她。他自己就偏心的很,陪时槿的时间都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多。

      时槿十分聪明,于院长每次拿医学上的难题来考她,时槿没有回答不上的,余教授也非常喜欢像她这样好学又安静的小姑娘。于院长最喜喝茶,时槿也欢喜的很,每次家里头进了些好茶,就喜欢到院里头小斟几杯,虽然时槿不能喝,但是闻着茶香可以过过干瘾。周末的时候他们都不怎么出门,于院长会和时槿在院子里看书,逗虎妹玩,余教授和王妈做好饭,他们会搬一张桌子,在院子里布置餐桌,吃完饭晚上纳凉,在院子里看星星。

      住了不到一个月,家里开始三天两头有医护人员进出,隔段时间时槿就回医院检查,于余知道那段时间她的病情有些反复,化疗的情况总是好好坏坏,反反复复,后来直接住进了医院。

      每次于院长从医院回来,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对着墙壁叹气的时候,于余就特别怕。明明夏天都没有过完,家里却总是跟冬天一样。平时拐着屁股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的虎妹也都老实了,喂饱了饭就安安静静地伏在沙发底下,你一放开绳子,它就往偏院跑,然后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于余每天都对着天空叹气,院子里的喜鹊都不见了,时槿养的昙花倒是一天天悄悄开了,有一次她问于院长可以不可以带一盆过去医院,晚上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于院长说好啊。她又问她可以去吗,于院长就摇头,说时槿现在谁都不见。

      时槿一整个秋天都没有回来住,院子里最后一片叶子也掉光了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那天虎妹像是有感应似的特别开心,一大早就在家里蹿来蹿去,时不时就去门口吠两声。

      那天家里人也都特别高兴,王妈一早就把院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说是刚出院的人不能闻半点灰尘,她也忙,上蹿下跳去找抹布和水桶,帮她收拾房间,整理院子。

      于院长把车停在门口,听到声音,虎妹一溜烟就往前跑。它看到时槿就往前蹦,她费了好大的劲拉住了,见到人,嘴一瘪,感觉马上就要哭了,忙把头撇开。

      时槿从轮椅中站起来,也看见了她们。她几乎是“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只漏出一双眼睛。于院长早就叮嘱过,这几天天气凉,她的指标还没有稳定,万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受凉。

      时槿不肯老实,扯了一下口罩没扯下来,好看的眼睛一弯,又是愁又是笑,生气勃勃的。于余这才敢牵了虎妹走过去。

      时槿低了下头,伸手摸了摸虎妹圆乎乎的脑袋,看到她,顺手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叫了她一声“小屁孩”。于余瘪嘴,她居然是先安慰的虎妹然后再安慰的她。

      在那段还不需要手机等视讯工具维系感情的时光里,他们一家人和不知来路的时槿,在充满老北京风味的四合院中,就是这样平静又欢喜度过那个炙热的盛夏,那个萧瑟冰冷的秋天,那个料峭微寒的暖冬的。

      那个院子里,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榕树,一条拉布拉多犬在屋子四处招摇摆尾,耀武扬威,月季花和蔷薇铺满青苔荇荇的阳台。有时她起早绕过院子去上早课,时槿就披着外套在院子散步,背德语单词。吃过了晚饭,于院长和余教授就在院子里煮着茶,下会儿棋,时槿不凑这个热闹,就会在这个时候睡会懒觉,虎妹安静地伏在她的脚边,偶尔去舔舐她光着的脚丫子,她被弄醒了,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虎妹就蹭着她的掌心撒娇。

      于余每次见着时槿就想,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呐,但是她更不希望再看到她生病,再也不要看到时槿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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