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月

　　就在顾昀一挥袖口-射出的暗器被人挡住的那个瞬间，立刻就有个人影向着他冲了过去。
　　那人速度极快，执根棍子，劈头盖脸就朝着顾昀砸了下去，顾昀反应也快，刀鞘一横挡住了那人的一击。
　　就这么一个停顿的瞬间，谢珏已经快速地扫视了一眼袭击的那人。
　　那是个遮面的女子。高高的向右边扎着个马尾显得十分英气，灰白相间的衣裳很干练的系紧，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
　　见自己的一击被挡下，那人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反而是一挑眉，眼中荡起一股笑意。
　　谢珏悠闲地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看着院中两人打架。
　　顾昀使刀，讲究的是狠准霸道，指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而那女子使棍，很聪明的不和顾昀硬碰硬，灵活地绕到他背面再出其不意的挥棒。
　　或许单论内力和武功确实是顾昀占上风，可这种粘人式的打法也确实能烦他一阵。
　　看了一会儿后，谢珏打了个呵欠，默默地走到旁边的小屋去验毒了，那意思——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进屋后谢珏左右环视了一下，这房间看来已经被好好的打扫过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也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的柜子里。
　　他满意地点点头，秦之胤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从柜子中取出一块白布平铺在桌上，谢珏从随身携带的瓶子中取出今日偷偷取得的发丝，分为几份放置。
　　他先将其中一份放到个盛着透明液体的杯中，再将第二份放到另一个杯中。然后仔细观察着。
　　过了一阵，他突然皱了皱眉头，拿着小镊子将发丝取出来，用清水涮了一涮，陷入了沉思。

　　谢珏这边忙着验毒，屋外可是也没有停歇。
　　方才顾昀见谢珏转身进屋而面前这女子并没有前去阻挠，便心下明了这女子不是为了找谢珏的麻烦而来。
　　可是若是和自己有仇，也不会恰好猜到自己会来这里找谢珏而特地来埋伏吧？
　　况且...过了几招后他便知道这女子并不想伤人性命。一招一式中没有杀气，也没有戾气，更像是单纯的只是为了打架。
　　这实在是很奇怪。
　　可偏偏顾昀不是个多话的人，虽然心里有疑惑，不过并没有问出口，就这样和这蒙面女子拆起了招。
　　女子明显有意隐藏身份，所用招式极乱，随性得毫无章法却又气势很足。
　　不过她面对的偏偏是顾昀这种高手。所谓高手，便是在过招时通过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便能看出门路来。
　　两人这正打得起劲呢，就同时注意到谢珏推开了房间门走了出来，见到他两还在打，伸手抚了抚额头。
　　顾昀执刀的手便带着些内劲将女子推出了几步，刀把一横，示意停手。
　　女子有些扫兴地瞥了谢珏一眼，然后将棍子一收，放回腰间。
　　谢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位依旧遮着面的女子一番，问道：“我不过是个目击者，贵帮弟子被袭击和我没半点干系，不知贵客到访有何贵干？”
　　那女子一见身份已被察觉，也不扭捏，就对着谢珏微微一拱手，“过程我已经听其他弟子说了，谢谢先生今日替我帮弟子出头。”
　　“客气了，”谢珏淡淡地回复着。虽然说着的话相当客气，可那语气却是十分冷漠。
　　他心里明白，这人若只是因为自己替那三个丐帮中人说话而特地前来感谢，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果然，那女子听了他的回答后，显得有些局促。显然也是知道自己深夜打扰很不礼貌，这套说辞也并不能使人信服。
　　于是她一把拉下面纱，再次向着谢珏做了一礼，“在下玄鸟，今日听说先生检查出我帮弟子是中毒而死，所以冒昧前来，想询问先生详情。”
　　谢珏一皱眉，也向着她回了一礼：“原来是执法长老。”
　　站在两人一旁的顾昀打量了一番玄鸟，暗暗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丐帮执法长老这么年轻，看着样貌大约也就二十出头。
　　“长老想问，光明正大来便是，何必躲在我院中，还与顾兄打斗？”
　　顾昀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人这句话说得，怎么这么像是在为自己出头呢？
　　玄鸟被他这么直白的一问也是有点尴尬，然后就挠了挠头笑着：“说来惭愧，方才我一路偷偷跟踪先生到这院子中来，本想敲门造访，却不小心瞥到了顾三爷。”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顾昀，然后又接着道：“我这人呢有个小毛病，就是好斗，特别是见到像他这种高手时，所以......”
　　说完后，她还抓起棍子朝着顾昀扬了扬：“今日为了不打扰先生，打得不够尽兴，下次必定全力以赴。”
　　顾昀也抬了抬刀鞘：“随时恭候。”
　　“哦对了，”说了一大会儿，玄鸟才想起来正事：“先生，请问您检查出来我帮弟子是身中何毒了吗？”
　　谢珏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可惜：“时间太匆忙，没来得及检查。”
　　“唔......”玄鸟沉思片刻，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见此，谢珏只好安慰她：“执法长老的心情我明白，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只希望事情能早日水落石出，抓住凶手吧。”
　　“哎，不是...”玄鸟揉了揉额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十分为难的样子。
　　见她这模样，谢珏也猜到玄鸟应该是知道些线索却不愿意说出来，便建议着：“今日天色已晚，长老不如明日再来？”
　　见他下逐客令，玄鸟也有些尴尬，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样夜间突然来访确实不大合适，便点头应允，跟两人道过别后一个翻身飞出了院子。
　　等玄鸟走远了，谢珏才回转过身来，有些戏谑地看着顾昀：“不知顾三爷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被突然这样一问，顾昀愣了愣，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以用来搪塞的理由，只好如实回答：“你被人带走时我刚好在醉香楼上喝酒。”
　　“哦？”谢珏笑出声，“你以为我是被抓走的？”
　　顾昀咳了一咳，有些尴尬地望天。
　　谢珏看他这反应，觉得很是有趣，于是朝他走近了两步，眼里带着些狡黠：“你担心我？”
　　“没有。”那人很干脆地回答，仰着个头继续望天。
　　“那我被抓了关你什么事？”谢珏装作疑惑地问他，见那人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一直望天，就抬起头和他一起望着：“难道你来这儿找我就是为了和我一起看星星？”
　　顾昀依旧没有回答，就跟没听见似的。紧接着就听耳边传来一句：“嗯，这样还挺浪漫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瞥了一眼谢珏：“你这人真是！”
　　谢珏一挑眉：“我这人真是？”
　　“你！”
　　“我？”
　　顾昀气结，故作潇洒地一转身道：“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走出不过两步路，就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笑声，以及轻飘飘的一句“顾兄走好~”那语气，能听得出来谢珏此刻心情极好。
　　不知怎么的，一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顾昀反而不想走了。他转了个身走到桌边坐下，把刀一放。那个意思很明显：我不走了。
　　谢珏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坐下，一双桃花眼里满含笑意：“怎么？舍不得我？”
　　顾昀半眯着双眼打量着他，心里还感叹着：这人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骨子里真是黑到底了。
　　没有理会他调侃一般的询问，顾昀转守为攻地问他：“你是不是瞒了玄鸟些什么？”
　　“嗯？”他勾了勾唇，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壶酒倒了两小杯，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那人的面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两点。”顾昀伸出修长的两根手指放在谢珏眼前：“第一：因为你是谢珏，我不信你看到有人在你面前死得蹊跷却不想法子取些东西回来研究。第二：你刚刚告诉玄鸟说希望能早日抓住凶手，说明你很肯定凶手不是那个什么张余。”
　　见谢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不放，他不动神色地收回手，顺带拿过自己面前的酒杯小酌了一口：“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时候就见谢珏微微皱了皱眉，很严肃地一点头：“嗯，的确发现了......”
　　“什么？”他下意识的好奇一问。
　　谢珏舒展开了眉眼，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趣味地道：“你的手可真白。”
　　“咳咳咳——”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回答，顾昀直接被口中的酒给呛住了，喉口立刻变得火辣辣的。
　　“顾兄，你喝酒还是小心点为好么。”他摇了摇头，一双手就这么顺势搭上了顾昀的背部，还轻轻地帮他拍打着。
　　不过拍着拍着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轻轻地抚摸，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般。
　　顾昀抬起一双被呛得有些泛雾气的眸子幽幽地盯着他，这人绝对是心肝脾肺全部黑透了！
　　逗弄了他一番之后，谢珏感觉自己心情舒爽极了，于是决定开始干正事，免得一会儿把那人逗火了，反而得不偿失。
　　“我现在要去找六王爷，你若是好奇我发现了什么，不如跟我一起？”
　　顾昀见谢珏一双桃花眼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鬼使神差的就站了起来点点头。然后他就见到那人眸子中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顾昀移开视线往旁边望了望，看着特别淡定地说了句：“左右也没事干，不如跟你去看看。”
　　“随我来吧。”
　　看着在前方领路的谢珏，顾昀莫名的就觉得那人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仿佛还有那么一丝得意的意思。
　　其实他也有些郁闷，别看谢珏半点不会武功，两人相处的时候自己却是被那人吃得死死的。
　　嗯...这实在是很不应该的，得夺回主动权才对。这样想着，顾昀快走了几步到谢珏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谢珏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

　　谢珏居住的小院十分安静，秦之胤也没在里边儿安排什么下人，只吩咐了几个机灵的丫鬟守在院口处，谢珏有事轻声唤她们一声就行。
　　出了小院后就没那么安静了，随处能看见小丫鬟们凑在一起玩闹，每个转角处都隐藏着个暗卫，亭子里也都可见些王府里的门客们在一起探讨学问。
　　不得不承认谢珏这个人很受景仰，一路走来都见到有人给他行礼打招呼。那些人当然注意到了走在他旁边的顾昀，被惊艳到的同时还不忘在心里感叹：果然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朋友啊。
　　顾昀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跟在谢珏旁边走着，还不忘在心里摇头叹气：谢珏在别人面前的形象那叫一个好，一举手一投足一说话都是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儒雅。
　　可是被他占过几次小便宜的顾昀可是知道的，这人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和气。
　　就在他思索的这会儿功夫里，两人已经到了主院门口。
　　谢珏请门口的管家帮他通报一声，然后凑到顾昀旁边：“你和六爷应该会很合得来。”
　　刚刚一路走来他已经注意到在秦之胤管理之下的王府秩序井井有条却又不失活力，下人丫鬟们一片和谐的样子，足以可见这位王爷应该是个贤明的主儿。不过他一向不与朝廷中人有什么来往，于是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传来那人的笑声，以及戏谑的一句：“你们两个，一个三爷一个六爷么。”
　　顾昀哑然，狠狠地咬了咬牙。好吧，又被调侃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谢珏会那么说了，因为他和那位六王爷，的确很合得来。

　　在管家请两人进屋后，他便见到外厅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青衫白袖，在两人进门后便朗声同谢珏打招呼，那个应该就是秦之胤了。
　　而坐在他身边喝茶的那位一身黑袍，样子英俊又稳重。顾昀和那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好强的内力。
　　秦之胤感觉到两人都在打量自己身边的人，便介绍着：“这位是定安侯温牧书。”
　　谢珏对着温牧书微微一拱手，就见秦之胤又指着自己说：“牧书，这位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圣手谢珏。”
　　温牧书点头，道了声“久仰”后就又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顾昀。秦之胤也好奇地问：“这位是？”
　　“哦，这位是顾昀。”
　　他很平静地说出个名字，而对面的两个人却是不平静了。秦之胤有些惊喜地朝着顾昀那个方向做了一礼：“玉面罗刹顾三爷？久仰久仰。”
　　顾昀也随手回了一礼。
　　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可谓如雷贯耳，因此早已习惯了那些人怀着各种心思仰望他。不过他从没同朝廷中人有过交集，于是也没想到秦之胤会这般热情，正在出神当口，就听秦之胤对外面的管家吩咐了一声：“快，把先皇御赐的那瓶波斯贡酒拿上来。”
　　谢珏抽了抽嘴角，而他对面的温牧书也抽了抽嘴角。这时两人就见顾昀和秦之胤已经很自然地走到了一旁开始聊天，你一句“秦兄”我一句“顾兄”的好不热闹。
　　顾昀摸着下巴寻思着，这六王爷好豪迈的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请喝先皇赐的贡酒呢。这样想着，他就回过头对着谢珏眨了眨眼，那意思——我们果然很合得来。
　　接收到他眼神中的信息后谢珏无奈的一耸肩，回过头，就见到正在喝茶的温牧书，幽幽的，幽幽的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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