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个拥抱

　　第三章
　　七年前。
　　陆苹苹穿着长羽绒服，裹着围巾戴着手套，踩着靴子小心翼翼地走在厚厚的雪地里。
　　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前一天下过雪，又是周末，校园里走动的人并不多。大家要么窝在寝室里，要么早早去了教学楼、图书馆自习。要不是上次借的两本书要到期了，陆苹苹也不会从寝室出来。
　　这时候她看到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一个小孩子摔倒的样子。
　　她顾不得去想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小孩子，也顾不得脚下前一刻还让她谨小慎微的冰雪，急忙朝那摔倒的孩子快步走去。
　　陆苹苹扶起那孩子，才看清是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瓜子脸大眼睛，模样甚是娇俏可爱。
　　陆苹苹俯身帮她拍拍羽绒服上的雪，又摘下手套，从口袋里取出纸巾细细地为她擦了脸，问道：“你没事吧？”
　　小姑娘正愣愣望着她，闻言有些踌躇，到底还是指了指地上：“我的书......”
　　陆苹苹这才发现，小姑娘背的书包拉链没有关上，撒出两本书静静躺在雪地里。
　　陆苹苹蹲下来，捡起书擦好，打量起书名。
　　一本是沈复著作《浮生六记》，一本是席慕蓉诗选《七里香》。看起来都不是新书，边缘微卷。没有贴条，也不是学校图书馆的。
　　陆苹苹翻翻书，有些惊讶地抬头，问那小姑娘：“这都是你的”
　　小姑娘点头：“都是我的。”
　　“你都看过”
　　小姑娘双手合拢在嘴前哈着气：“嗯，正要看呢。”
　　陆苹苹微微皱眉：“我觉得这两本书还是上了初中再看要好一点。”
　　小姑娘眼睛亮了：“姐姐你都看过你也很喜欢看书吗？”
　　“是。”陆苹苹微笑，抱着书站起来。
　　“那，姐姐，”小姑娘抬起头看她，眼睛晶亮：“还有一本《世说新语》，我能看吗？”
　　陆苹苹笑：“该不会是蔡志忠漫画版本的吧？”
　　小姑娘撅起嘴：“不是啦，是文言的。”
　　陆苹苹转到她身后，把手里的两本书放进她的书包：“当然可以看啊，挺有意思的。另外，史记、论语、都可以看看，多看文言有好处。”
　　刚给小姑娘拉好书包拉链，就听到雪地里似乎有人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于是她抬起头来。
　　陆苹苹愣住。
　　这个人前不久她还见过，给她们班上过一个月病理课的杨均老师。
　　此时距离杨均结课还没有过去太久，她还清晰记得自己和和室友一起吐槽过他舔嘴唇的习惯。
　　在这种时候陡然见到任课老师，陆苹苹有些发懵，一句“老师好”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却见杨均已经蹲下身，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那小女孩围上，关切问道：“北北，摔没摔着”
　　小女孩搂住杨均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爸爸我没事，是姐姐把我扶起来的。”
　　杨均似乎这才注意到陆苹苹，站起身来看向陆苹苹，觉得她有些眼熟。他刚动了动嘴唇，却是陆苹苹开了口：
　　“老师好。”
　　女孩漂亮的眸子直视着他，他突然想起来了。
　　“你是三大班第一排……？”
　　“是的，老师。”
　　杨均对她有印象。一般来说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尤其陆苹苹这种漂亮的女生，极易让人记住。
　　杨均点点头：“谢谢你。”他转身牵起小女孩，声音温柔了好几分：“北北，跟姐姐说谢谢。”
　　小女孩仰起头，咧嘴冲陆苹苹一笑：“谢谢姐姐！”
　　陆苹苹也对她微微一笑：“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苹苹蹲下来，微笑看着她的脸：“我叫陆苹苹。大陆的陆，苹果的苹。”
　　“陆苹苹，这名字真好听。”小女孩歪头道，大眼睛扑闪扑闪，“我叫杨思清，思想的思，清澈的清。小名叫北北，姐姐叫我北北就可以了”
　　陆苹苹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你的名字也好听，意思也好。小名也好听。”
　　北北开心地笑起来：“姐姐，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我好喜欢你啊。”
　　陆苹苹愣了。
　　北北抬头看杨均：“爸爸，可以吗？”
　　杨均道：“你问问姐姐可不可以。”
　　陆苹苹忙道：“当然可以啊。”
　　北北喜笑颜开：“姐姐我告诉你我爸爸的手机号，等我给你打电话！”
　　陆苹苹笑：“我有杨老师的号码，回头我把我的号码发给杨老师就行。”
　　很多老师会给学生留联系方式，杨均上课的时候也给他们留过电话号码和邮箱号。
　　陆苹苹抬头看向杨均：“老师，可以吗？”
　　杨均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陆苹苹有些局促地摆摆手：“不麻烦。”
　　看到她的举动，杨均扬扬眉，疑惑道：“你很怕我吗？”
　　陆苹苹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从小就有点怕老师，不是害怕老师您。”
　　这一番语无伦次却逗笑了杨均。陆苹苹发现杨均笑起来很好看，很有感染力。
　　其实杨均上课不算死板，并不是不常笑，但都不是此刻开怀的笑。陆苹苹一直觉得杨均其实有些忧郁，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很多人发现不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笑容才更显得有感染力吧。
　　杨均轻轻拍拍北北：“走吧北北，跟姐姐再见。”
　　北北不舍地挥挥手：“姐姐再见。”
　　陆苹苹也笑着对她挥挥手：“北北再见。”然后看向杨均：“老师再见。”
　　杨均对她点点头，牵着杨北北转身离去。
　　陆苹苹望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盯着杨均的黑色呢子长风衣，突然有想把他喊回来的冲动。
　　她真的有句话很想问杨均。

　　老师，这种天气还穿风衣，您真的不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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