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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红叶
深秋的绛云山，如同其名一般笼罩在大片赤红色的云潮之中。
漫山遍野都是出云红枫，微风拂过之时丛丛枫叶变幻出无数不同的红色，时而浓郁如血，时而激烈如火，时而瑰丽如翡，深浅交替，宛如云舒。山中万籁俱静，偶有清灵的鸟鸣声划破长空，枫叶间弥散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忽有流水汩汩而下的声音，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隐匿在山涧，平缓的将山中的生命力带向四方。
又是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小溪畔的枫树枝微微颤抖着，枝干上最后一枚深红色的枫叶挣脱了桎梏，顺着秋风轻缓的飘下，轻轻落在了清泠的溪水上。
一只手拾起了飘在溪水之上的枫叶。
那是一只绝对称得上漂亮的手，肤色白皙，指甲圆润饱满，修剪的整整齐齐。手指骨节分明，看上去修长而有力，此刻被赤红的枫叶一衬，更显得白皙如玉。
手的主人静静端详了落枫许久，随手拿出了一本泛黄的书卷打开，将枫叶夹在其中。
他穿着红莱风格的浅棕色羽织长袍，腰间挽了个样式独特的结，领口半开，露出同样白皙而结实的胸膛。黑色中长的碎发在脑后随意的束成小辫，冰蓝色的眼瞳淡漠而平静，直到拾起落叶之时才有了一丝隐约的笑意。
“夜——！！！”比鸟鸣更欢快响亮百倍的女声从前方传来，紧接着一个人影踏着树枝飞快的向这边奔来，一路上惊起飞鸟无数，最终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跳到了拿书之人的跟前。
“我找到了好多枫籽啊，你尝尝！”少女献宝似的将满满一包红色小果实递到了黑发青年跟前，满怀期望的看着他吃了一个，“怎么样怎么样？”
“好吃。”黑发的青年微笑着回应，伸手理了理少女因飞跑而被风吹乱的鬓发。与青年略显闲散的羽织不同，少女的穿着更像是从红莱出发的旅者，黑色的小风衣轻盈贴身，四肢上缠着绷带制成的护腕与护膝，露出倾长矫健的双腿。白色的长发用系着御守符的红色结绳高高束起，背后挎着一把深红色的武士长刀，颜色犹如凝固的血迹。
这把刀是前不久两人在玖斓的某间佛寺里意外得到的，庙里的住持说这是前一任主持的某位挚友所留下的遗物，与苏洛有缘，坚持将它送给了白发少女。溯夜看过里面的刀刃，与刀鞘一样通体绯红，带着微微的弧度，晶莹的几乎透明，是非常少见的纯由赤色虹晶矿石所打造的红莱武士刀。
妖刀红湛。即使在诞生了无数名刀，武士之风盛行的红莱，这把刀的存在也是鹤立鸡群，受人瞩目。早在数百年前他们还未被流放之时溯夜便听过关于红湛的传说，却不想有朝一日会亲眼见到这把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神兵。
苏洛一向喜欢来历特殊有故事的武器，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收下了红湛，并因此勾起了对武士之国的回忆，拽着溯夜一路远行来到了红莱，美名其曰观赏绛云山上的秋叶。
“说起来我刚刚在小溪上游处看到一棵好大的枫树，夜，比我们之前看过的都大！”将手中的枫籽吃干净，苏洛舔着唇角伸手比划着，眼中满是好奇，“那么大的枫树大概得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树冠厚的仿佛红云一样，我绕着它跑了好久也没能看到树干呢。”
“一起去看看？”溯夜伸手蹭了蹭少女嘴角不慎沾上的红枫汁液，动作随意的将手指放进了自己口中抿掉那抹甜腻的红色，顺口建议道。他知道苏洛急着回来是想与他分享这些枫籽，如今东西已经吃完，自然该轮到他陪同苏洛前往那棵巨大枫树的所在了。
那株红枫几乎是整个绛云山上最醒目的地标，两人没废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枫树下，红枫的树干足有四五个人合抱粗，树皮细密而干枯，充满了时间所赋予的厚重感。偶尔有一阵秋风吹过，森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飒飒声，卷起无数红叶缓缓飘落，美如幻境。
这样萧瑟又凄美的情景让苏洛与溯夜同时驻足观看，风扬起了他们的发梢与衣角，缠绵的绕上了彼此，不愿分开。
“嗯？夜，那边好像有个人。”苏洛拢了拢的鬓发，余光忽然瞄到一处肩甲，像是某个人靠坐在巨大的枫树之下。她好奇的往那边走了两步想要看看是谁，等看清那人面貌后却犹如雷击，愣在了原地。
溯夜走上前去，微微皱了皱眉。枫树之下坐着一具早已风化多年的人形骷髅，看上去似乎是个人类男性，身上还穿着整齐的精铁战甲，只是表面已经被风雨腐蚀的锈迹斑斑。骷髅背靠着巨大的红枫树干，双腿盘坐，架着胳膊；头微微向下低垂着，空洞的眼眶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膝盖，不难想象出它生前安静闭目的模样。
看得出这具骷髅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久得仿佛就要与身后的红枫树融为一体，苏洛愣愣的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红湛刀出鞘，刃口散发出一圈薄薄的绯光。
她将出鞘的红湛刀轻轻放在了那具骷髅盘坐的膝盖上，大小竟然非常合适，仿佛红湛刀原本就该被放在这里一般。通透的刀光将那具骷髅惨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血色，苏洛微微一怔，忽然感觉到一阵秋风抚过，耳畔再次响起那渐行渐远的飒飒声，有几枚红叶被秋风吹落，晃悠悠的漂了下来，落在了骷髅外露的骨头上。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风雨中坐化百年的骷髅似乎承受不住红叶飘落所带来的力道，原本架起的手臂微微一松，吧嗒一声垂落在了膝盖上，手指处的白骨刚好搭在了红湛的刀柄上，像是堪堪握住了这把刀。那一瞬间湛红的妖刀发出了锋利又柔和的微茫，一闪而逝，仿佛刀刃不经意间落下的泪光；苏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隔了好久才站起身来，望着被骷髅握在手中的红湛，轻轻露出了一个微笑。
“走吧。”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屑，转头朝自己的旅伴说到，仿佛不在关心方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了。
“不收进刀鞘里的话，它很快就会生锈断裂的。”溯夜跟上了她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握着深红色妖刀的骷髅，一人一刀显得极其和谐，仿佛红湛原本就该被他握在手中一般。
“没关系，就让红湛待在那个人身边一同逝去吧。这说不定也是红湛的愿望，否则为什么主持会说我与它有缘，硬要将它送给我带出那座寺庙呢？”苏洛走在前方，身后背着空荡荡的红湛刀鞘。
溯夜不置可否。这到也是，世间大概也只有苏洛，会对名刀怀有最纯粹的欣赏与喜爱，却不会执念的将它们据为己有；所以苏洛会带着红湛回到这里，也会成全它与旧主的宿愿，任由这么一把绝世名刀就此腐朽消散于天地之间。
“走吧，我们回出云城去。”苏洛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回头朝旅伴笑了笑，“看了这么些天的红叶也有点儿审美疲劳了啊……我想吃章鱼烧，夜。”
“嗯。”溯夜揉了揉她的白发，与她并肩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突然有点想念某个死小孩了啊……不知道这会儿还在哪里浪呢，好不容易我回到了五境，也没说来个心有灵犀找到主人所在什么的。”苏洛抬起头，回想起百年前自己手中那柄所向披靡的战刀来，目光之中有些怀念，“……说不定也签了新的契约者呢？”
“不会。”溯夜的回答倒是很干脆，低头看了看苏洛身后空掉的刀鞘，“你与他有缘，总会再次遇到的，就像红湛一样。”
“嗯……”苏洛用力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身旁的旅伴，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不知道那家伙听到夜为他说话，会不会吓的直接变回原形啊？”
“…………”溯夜挑了挑眉不说话，眼神却忍不住柔和了下来，也流露出了些许怀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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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回到五境的时间线XD
最近快被课业艹死了……好多想写的画面木有时间动笔啊啊啊啊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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