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辰

　　绛辰笑得开怀：“可算让我遇见一个熟人了。”
　　挽娘有些不大好意思，之前讹人实在是逼不得已，原本想着自己生活的地方离那些有钱的老爷小姐们远的很，以为那次之后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又这么出现在眼前，尴尬极了。
　　原本吊起来的凤眼变得柔和，她的笑容里变得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一点谦卑：“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绛辰看到她搭话，似乎松了一口气，脚酸了一样，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脸，全不顾她白色绣染的裙子有大半都蹭在地上，挽娘看的有点心疼，她认识那种料子，以前她爹爹也曾给她买过那样一匹做了件衣裳，按她卖鱼的收入来说，可能卖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上一匹，但是对面的白小姐跟她也不熟，总不好贸贸然的去批评人家，况且她心疼的东西说不定对人家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
　　“我今天偷偷出来逛街，结果逛着逛着也不知道自己是逛到了什么地方了。”绛辰苦着脸：“这里我没来过，正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挽娘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从旁边拿了个空着的板凳说：“别蹲着了，坐这里吧。”
　　绛辰依言坐下，头上金钗叮咚作响，可惜凳子太矮，她的裙子还是垂在地上，她露齿一笑，满脸娇憨道：“姑娘你知道德昌茶坊怎么走吗，如果有车送送我就更好了，我走的累死了。”
　　“挽娘你认识她？”在旁边听了一会的老妇人才谨慎的开口问道。
　　“是啊是啊，挽娘认识我的，之前我在她那边买了鱼，”绛辰抢在挽娘开口之前就迫不及待的说，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老婆婆，你家的鱼真的很好吃。”
　　娇憨天真的少女总是能讨老妇人喜欢的，老妇人笑眯了眼：“那你以后可要多光顾我们家生意。”
　　“好。”绛辰一口答应，挽娘闻言在一旁只是笑着。
　　绛辰动了动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感叹道“好香啊。”
　　“啊，是我们家在煮鱼汤，”挽娘突然想起自己锅里的鱼，笑着邀请到：“要不要吃了中饭再走？”
　　突然又想起自己家徒四壁，不像是个能留客人的样子，挽娘有些迟疑。
　　没想到绛辰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眼睛都亮了，拍着肚子说:“好啊，刚好我也饿了。”
　　“那你再等会儿，”老妇人倒是不在意，只是笑着用自己粗糙的手摸了摸绛辰的头发，绛辰像只被顺毛的猫一样，眯着眼睛，她招呼儿媳妇道。“挽娘，你去看看做好没有，我也饿了。”
　　“好，”挽娘收拾了一下，把没有弄完的东西放进了竹编的框子里，就进了厨房。
　　这顿饭绛辰吃的很开心，挽娘的手艺居然比她德昌茶坊的厨子还要好。
　　看到她吃的开心，挽娘也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心，一顿饭的功夫，她俩着实亲近了不少。
　　挽娘在厨房洗碗，绛辰非说要帮忙，进来之后竟然真的拎起袖子开始洗碗。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挽娘突然道。
　　绛辰转头看了看她，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叫白莲笙，没有小名，你呢，我刚刚听到那个老婆婆叫你碗娘？是那个碗？盘子碗的碗？”
　　挽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的，是挽留的挽，不过听说是从豌豆的豌这里谐音过来的。”
　　“欸？豌豆？”绛辰有些好奇。
　　挽娘好笑的点了点头道：“听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很小，我爹说活像一颗豌豆，就非要给我起个豌豆的名，但是我娘一听就着急了，哪有女孩子家家叫这个名字的啊，死活不肯，他俩商量了半宿，才决定取挽这个字，不过我爹后来一直叫我豌豆，豌豆就变成了我的小名了。”
　　绛辰笑道:“你娘是刚刚那个老婆婆吗？你爹呢？”
　　“那是我婆婆，我相公的娘亲，我爹娘。。。”挽娘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了一些伤感，手也停了下来:“我爹娘不在这里，好在家乡有个弟弟，我不在了也总能告慰一二，”她低下头面上带着笑意，声音温柔极了，全不似那日凶悍：“我总想着，等到燕郎考中功名衣锦还乡，我们就都好了。”
　　挽娘说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放下手时却笑得豁达：“可惜燕郎来楚都4年，前两年还有音讯，到后面，慢慢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了，我又怀了孕。”
　　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几个月前，孩子总算能离开我些了，我就和婆婆商量好过来这边找他，”挽娘仔细的洗着手上的盘子：“过来这边，婆婆却得了风寒，楚都的医馆也真是贵，一个风寒大夫诊了又诊，最后连诊费加药，要25两银子，我实在是急得没办法，医馆那边扣着婆婆，说是不缴清费用不让走还要报官抓我们，婆婆又憋着一口气在那边跟医馆闹得很不愉快，刚好那日你的车撞了我的鱼，所以。。。”挽娘重复了一遍：“我实在没办法。”
　　绛辰看着她，笑道：“没关系的，我懂，最近医馆都这么贵吗？”
　　“听说排的上号的大医馆都贵，我们家乡那边稍微便宜点，”挽娘苦笑：“现在才知道，没有生病果然才是最大的福气。”
　　绛辰闻言低垂了眼帘，似乎在想些什么，很快挽娘放下手上的抹布笑道：“我现在送你回去，我去租辆车。”
　　绛辰看着她仰着头说：“这么快？我还不想回去呢。”
　　挽娘只笑了笑，却没有再说其他的了。

　　不论行人往来，风雨楼总是一如既往。
　　在风雨楼二楼靠街的包厢里，沈清言正背倚着围栏偏着头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包厢里有一张八角桌，桌上除了一壶茶便再没有其他了，此时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对面坐着当朝工部尚书袁尚，正悠然自得的喝着风雨楼最差的茶，就是这最差的茶，也是记在沈清言的账上的，谁让袁尚抠的有名。
　　沈清言腹中饥饿转头看着袁尚问道：“袁叔，小二都来了三次了，为什么还不上饭菜。”
　　袁尚笑道：“等等啊，你父亲不是说要来吗，等他来了一起吃。”
　　沈清言愁道：“若他不来怎么办？再说我出钱吃饭，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袁尚笑道：“那只能先委屈贤侄赶紧派个小厮去府上催催你父亲早一刻过来了。”
　　沈清言心想，要不是对面是长辈，他一定要把这人打一顿，半晌后叹了口气，也只能对着二尺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二尺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少爷，已经派了几波人去请老爷了，回来的都说如果是袁尚书请的客，老爷是不来的。”
　　实际上沈清言的父亲说的是若是袁尚请的客，一律不去，可下人不敢这么回，便在尚后面加了个书。
　　沈清言吩咐道：“你亲自去请，就说是少爷我请客，老爷不来，少爷今天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二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沈清言低头叹了口气道：“袁叔，侄儿也难得回来，您看。。。”
　　袁尚还是笑道：“百善孝为先，我看我们还是在等等你父亲吧，如果贤侄实在腹中饥饿，不如先过来喝杯茶？”
　　沈清言叹了口气，索性直说：“袁叔近日又和我父亲闹了什么别扭，要这么为难侄儿。”
　　“也没什么。。不过是你父亲太顽固了些。”袁尚还是笑，说了跟没说一样。
　　“你才顽固，袁尚你个老东西，”有人一把拉开包厢纸门，面上带着堪称优雅的微笑，行云流水般的走了进来，只在眼睛里能窥出一丝丝怒意：“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我孩儿是要做什么！”
　　进来的正是沈清言的父亲沈殊，沈殊年轻时做过探花郎，长得面貌端正，眼角上挑，看人时总觉带着三分莫名让人脸红的意味，虽已经为人父，单看他此时的风华却硬生生压倒了大半城的人。
　　“这不是沈国舅你不见我，我没办法才叫青言过来的吗？”袁尚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笑着给他拿着茶壶，又倒了一杯茶。
　　“有事快说，”沈殊坐在桌旁道：“今日我和青言还有正经事。”
　　沈清言在父亲进来时已经坐的十分端正了，待得听到袁尚的话，心中便想，果然如此。
　　工部尚书袁尚和他父亲多年好友，却又十分别扭，在他记忆里，从他还是个小豆丁起，他们俩但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倒霉的必然是他。
　　也不知道这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争执到父亲连面也不见袁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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