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莫问

　　程国有使

　　今天好像是立夏，看着头上的天，蓝盈盈的。偶尔有些白云飘过，院子里多了些飞来飞去的小虫子，他们结成一个团，成群结队地从人们头顶上飞过。小宫女们好像有些烦躁，一边扫地，一边用手帕子在头上挥来挥去。

　　内室里还没来得及做驱蚊的准备，我就受了这夏天的“馈赠”。还记得小时候常和爹爹撒娇，还会说些浑话。有次也是这个时节，夏天说到不到的，我的手上已经有了好多个红疙瘩。我拉着爹爹袖子，有些郁闷地说：“爹爹，你之前教我们有句诗叫，春江水暖鸭先知，那苒儿这个样子，是不是要叫夏日蚊多你先知呐。”

　　这个时候碧姨总会坐在旁边笑，带着弟弟一起笑。爹爹总会摸摸我的头，说：“好啦好啦，今儿个晚上就把蚊帐支起来。支起了蚊帐，蚊子就不会再咬我的小苒儿了。”

　　一转眼，物也不是了，人也不是了。也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我变了。

　　“娘娘，今天天气这么好，您要出去走走麽。”潇潇看着我说。

　　“天热啦，人也乏了，算了，我去内室看会儿书吧。”我看着今天天气好，还真想出去走走。不过，木莞尔还在宫里，见到了又要多些麻烦。前几日我听宫里的小丫头们说，木国已经和程国开战了，程国无力反击，派了使者来求和。山远路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的了。程国就像一个拥有满身肥肉的壮汉，看着外表有些震慑力吧，内里早就不行了。还记得爹爹刚刚当上丞相的那两年，一心为民，结果得罪了不少高门权贵。他们都说，爹爹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而且，还是条随时都可能被赶出家门的狗。爹爹的轿子会出事，弟弟去学堂会被欺负，连我们家的下人也会被人看不起。要想想，一个国家，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如此的污浊不堪，燕雀当道，鸿鹄折翼。程国十年内，必亡。可是，程国，程国有司徒白。司徒白确实是将帅之才，就连爹爹都说，司徒白，就是程国的一线生机。可惜啊，可惜，这个一线生机娶的是别国的公主，程国国主那么小心眼，又怎么会容得下司徒白呢，算了算了，于我何干，去看书了。

　　手里不知道拿着的是什么，那些字怎么也入不了我的眼。可能是有些乏了，但是脑子又很清醒。蛮脑子都是程国会派谁来，会是司徒白麽。会是吧，要不然木莞尔不可能在宫里。会是麽，会是吧。要是司徒白来了，我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故人一别，两不相见。还是文邹邹地扯两句酸诗。哎呀，我是怎么了。我是已经不是当年清远县那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了。我已经二十岁了，我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哎呀，怎么办。我不是恨他麽，我不是厌恶他麽，我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见他麽。我在做什么，在期待麽。我 … …

　　“娘娘，长公主来了。”潇潇小心地走进内室，轻轻俯下身子说。

　　我有些迷茫，看着眼前潇潇的脸，少女的皮肤带着细小的绒毛。我认识司徒白的时候，也就是这么大吧。可是现在的我，我怎么觉得已经老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陶苒了麽。

　　“娘娘，娘娘。”潇潇轻轻地推了推我，“娘娘，你怎么又走神了。长公主来了。”
　　“长公主，长公主，恩，木莞尔来了是吧。来了就来了。”我回过神来，可是心里委实不太想动。反正木莞尔会自己走进来，我就不用应什么不见了。“恩，没事，她一会儿自己会进来的。”

　　我翻了两页手里的书，木莞尔便冲了进来。讲真话，木莞尔是我见过的，“不速之客”里最“理直气壮”的了。这不，我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她就这么从容淡定地踱了进来。

　　“夏天到了，陶苒你这里怎么还不放些冰块呀。”她一边摇着手里的小扇，一边坐到了小宫女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的椅子上。

　　“这不还不到热的时候，姐姐心急个什么。”我已经懒得纠正她对我的称呼了。

　　“也就是你，手下的人要是慢怠了你，你要敲打敲打才好。”木莞尔把扇子在手心里敲了敲。

　　“敲打，敲打。要敲还成，这打麽，我可是舍不得。”我伸手掐了一下潇潇的手腕子。“都是些小姑娘，她们不周到慢慢调教就好了，何必呐。”

　　“诶呦喂，这，你这么说起来，我倒是个恶人了。”木莞尔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遮住眼底里的嘲讽。

　　“这个可是姐姐自己说的。妹妹我不敢驳姐姐的话。”我坐在地上，把弄自己衣服上的坠子。

　　“陶苒，司徒白要来了。”木莞尔突然冒出一句话。
　　“司徒将军要来了，姐姐应该很高兴罢。”果然，程国派的是司徒白。

　　“你可知道，这次使臣的领队是谁。”木莞尔又问一句。

　　“姐姐这关心朝堂大事的模样真让我艳羡，琀儿在这宫里，每日想的不过是主上何日来看琀儿，和姐姐一比琀儿真的是露怯呐。”我笑笑，程国来使是谁又与我和干。

　　“等使臣队伍到了你就知道了，顺带提一句，这次和谈要是不成，那使臣领队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不知道他家人该是多难过呐。”木莞尔不知道在暗示我什么。

　　“有句诗不是这么说的，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使臣为人臣子，办事不力，受罚也是该的。”我笑笑。

　　“琀儿，这是打算替朕去死了麽。”木一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挥手免了潇潇们的行礼，一撩下摆，坐在我身边，顺带用手臂环住了我。

　　我顺着他的动作靠进他的怀里，娇笑着：“是啊，琀儿要是能为君上去死，也是琀儿的福气。”

　　木莞尔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陶苒的时候，他是翩翩少年郎，举手投足间又潇洒，又爽利。要不然自己当初也不会做出那等蠢事。现在再看陶苒，活脱脱一个油腻腻地“女子”样，真的是令人作呕。
　　“那皇弟你和你的琀儿继续，我就先走了。”木莞尔应该是看不下去了，起身向门外走去。
　　“琀儿，朕今天看折子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恩，皇姐慢走。琀儿，朕很高兴，我的琀儿想为我死。”木一笑一边把头埋在我脖子里，一边和我说话，一边还应着木莞尔。

　　我轻轻推开他的头，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他的脸。他也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了，还记得那个跟在木莞尔身后唯诺的跟班，还记得那个叫着她苒姐姐的少年，还记得在屋顶上喝醉了满腔豪气的少年。可是，眼前的人，好像不是记忆里那个了。现在的他，我好像看不透，又好像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皇上，我有些乏了。”我俯下身抱着他的脖子不再说话。
　　“苒姐姐，乏了就睡会儿吧。”他一下，一下，轻轻摸着我的背，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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