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远方来

　　转换舱透明的盖子缓缓抬升了起来，躺在里面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欢迎回到基地，A19号探员。”一个柔和的光球飘来，伴随着一道极其逼真的电子合成女声。
　　“嗨，艾玛。”女子低声向AI艾玛打了个招呼，开始尝试活动身体。
　　艾玛温柔道：“文智宁探员，您的身体状况为：优良，可自行离开转换舱。但您刚进行了长达70小时的工作，请及时补充水分。”
　　女子的身体轻轻漂浮起来。一瓶能量饮料被传送到了她的手边。
　　这里是时空管理局的0重力空间转换站的操作间。
　　偌大的空间呈一个圆筒状，无数台椭圆形的转换舱沿着圆弧形的墙排列着，沐浴在柔和的晨光模式灯光下。
　　不断有人进出舱房，身边都跟着一个巴掌大的光球。这些小光球都是中央人工智能系统“艾玛”在转换舱里的服务终端。
　　文智宁灌了几大口能量饮料，深吸了一口气，从穿梭舱里一跃而出。
　　“文探员，你这一次的任务又刷新了时间记录！”艾玛的语气从办公模式转换成了日常模式，变得亲切欢快，“这个小时空的历史线被修改得那么严重，时空穹Ⅲ级破损，可你三天就完成了修复工作！你可太厉害了！”
　　文智宁不以为然：“如果情报部能即使发现情况，我早一点过去，一天就能搞定。”
　　真实的“阿宁”二十七八岁模样，正是一个女人青春和成熟兼备的好年纪。
　　比起常年病弱的“阿宁”，文智宁显然要丰润健康许多。
　　她骨相清俊，鼻梁高挺，轮廓比寻常女孩要俊朗，但又生了一双好眼睛。
　　标准的丹凤眼，琉璃珠似的眸子，天生含着一股风流妩媚，又因后天的阅历，透着一股沉稳和坚毅。
　　再加上一头及肩的卷发，白净的肌肤，真是个清秀又干练的年轻女郎。
　　文智宁沿着转换舱的光轨向员工休整区飞去。
　　穿着银蓝色紧身作战服的她如一条灵敏的游鱼。身材修长匀称，肌肉线条健康而优美。
　　“对了，文探员。”艾玛一直围绕着文智宁打转，“在您执行任务期间，张部长曾派人来找过你。让你交了任务后请去见一见她。”
　　“知道了。”
　　文智宁飞进了重力转换仓里。光球则留在了转换舱里。
　　门在身后合上，随着嘀嘀提示声，重力逐渐加大。她的双脚落在了地板上。
　　“重力稳定。”广播里放着的，也是“艾玛”的声音。
　　对面的大门打开，休整区热闹的人声和音乐声扑面而来。
　　为了确保工作人员回到现实后能更好地适应环境，休整区装修得非常温馨舒适。
　　浅黄色的墙壁和深灰色的地毯，随处摆满了鲜花、绿植和自助餐桌，空气里浮动着花和食物的香气。
　　员工们有的穿着不同工种的制服，有的穿着日常的衣服，手里多半都拿着食物和饮料，神情放松地正在说笑。
　　从更衣室里出来，文智宁已换了一身笔挺的正式制服。
　　她嚼着能量豆，步伐利落地穿过休息区。
　　这英姿勃勃的身影如过去一样，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文组长，您回来啦？”
　　“文师姐好。”
　　充满敬意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文智宁点头回应，大步朝着办公区走去。
　　“好酷呀！”晚辈们望着女子矫健的背影，目光充满敬佩，“‘维修部’里居然还有这么帅气的小姐姐！”
　　时空管理局的“KP维护部”负责维护各个小时空里核心人物的命运线。（注：KP=key person，核心人物）
　　具体的业务，就如文智宁刚刚结束的任务那样：修复核心人物秦岳被穿越者张佳琪改变了的人际关系和事业线，确保秦岳和命定之人宋玉娘结为伴侣。
　　于是，“KP维护部”也被戏称做“维修部”，部门探员则被称作“修复师”。
　　“文智宁原来是‘指挥作战部’的精英。黑名单上前十名要犯，有三个的抓捕行动她都参与了，还亲手击毙了其中一个。这样的人，去做修复师真是屈才了。”
　　“修复师工作轻松又安全呀。作战部整天枪林弹雨的，负伤和牺牲率那么高。待遇再好也得有命花。”
　　“文师姐的编号可是A打头的，才三位数，这是作战部里元老的直系下属才有的号！一般来说，这样的探员就算伤退，也会留在后方做个参谋的。”
　　“我是听说，她是作战部人事大重组那一次被调到维修部的，好像是上头领导出了事，受了牵连。”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全息屏幕中正显示着一个女军官的半身像。
　　长眉凤目，白皙俊秀，神情严肃，又有一股利刃急待出鞘的干劲儿。
　　“文智宁，星龄一百零一，前指挥作战部特别行动小组特工，现KP维护部一级探员。”艾玛正以办公模式的语气念着简历。
　　“文智宁是孤儿，父母不详。她在国家福利院长大，高中毕业后入伍，成为了‘尖刀突击队’成员，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曾获得‘流星勋章’。退伍后文智宁考上中央军事学院的政治经济学专业，本科和硕士学位均以一级荣誉毕业。她入伍期间就被“时空管理局”的指挥作战部招纳，在取得硕士学位后正式入职管理局。在职七十四年中，她执行过68个一级任务，169个二级任务，成功率高达97.4%……”
　　艾玛的播报被一道男声打断。
　　一名身穿高阶军官制服的中年男子叹道：“张部长，文智宁曾是我的部下，她有多优秀，我比你还清楚！但她真的合适吗？”
　　投影消失，灯光重新亮起。
　　办公桌后，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气度雍容的中年女子站了起来。
　　“汪将军，你说你需要一名能兼顾作战和维护的全才，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文智宁。她是我这几年里带过的最好的部下。”
　　军装男子摇头：“张部长，文智宁被调到你们部门，是有原因的。”
　　“但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张部长温和而坚定地说，“这些年文智宁的心理评估都很优良，作战训练也从未懈怠，全科成绩一直都维持全A。教练和队友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她是一个心性坚毅、有信念的人，我有信心她能克服心魔。”
　　“可是……”
　　“没有十全十美的探员，将军。”张部长微笑，“况且，文探员在我们部里也成长了很多。她人已经来了，你可以和她面谈。”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文智宁走了进来，笔直立定，向两位上司敬礼。
　　“部长，汪将军。”见到前任顶头上司也在，年轻女子的神色有着轻微的变化。
　　汪将军注视着昔日的爱将，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爱才之色。
　　“很久没见了，阿宁。”老上司感叹，“你看起来不错。”
　　“我也很高兴见您依旧康健。”文智宁也有些感动。
　　汪将军朝张部长望去。张部长朝他点了点头。
　　汪将军深吸了一口气，肃穆道：“文探员，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是一件A级机密。”
　　文智宁立刻改稍息为立正。
　　“军方情报部刚刚在编号βK09的维度大空间发现了一道非常隐蔽的Ⅳ级时空裂缝。这条裂缝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了，确定已有数量未知的‘异客’和误入者进入。”
　　文智宁的眉心抽了一下。
　　每次有时空裂缝出现，就必然会有外界的生命磁场穿过裂缝进入其中的失控。
　　这些生命磁场，俗称“穿越者”。
　　“误入者”就是张佳琪这样的穿越人士。他们的时空穿梭行为是被动的，也一般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即便像张佳琪这样，因为改动了KP的婚姻线而导致时空扭曲，也很好补救。
　　而“异客”是主动潜入者，是一群时空海盗！
　　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像病毒一样入侵小时空，掠夺当地资源，奴隶原住民，往往把小时空搞到扭曲崩塌，他们却逃之夭夭。
　　而且他们设备先进，人员都受过训练，经常能瞒过管理局的监控。等事发时，当地情况多半已恶化得十分严重了。
　　“指挥作战部”的职责就是同“异客”作战：阻止他们的恐怖行动，追击逮捕他们的成员。
　　这一场战斗已持续了近一千星年。对于各个小时空来说，时间则以亿万年计算。
　　汪将军说：“就最新的扫描结果，βK09里有超过二十个小时空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但基本都很轻微。”
　　“这不正常。”文智宁立刻道，“异客即便不大举入侵，也会操控KP们，谋权夺利，导致时空严重扭曲。他们如果突然变得小心谨慎，只能说明他们所图甚大！”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汪将军点头，“所以，为了不惊动敌方，我们需要派遣一批优秀的修复师过去。首要任务是探明情况，其次是进行修复工作。但因为会和异客正面交锋，我们会给每个修复师配备两名作战队员……”
　　“我不需要保姆。”文智宁果断道，“我完全能兼顾作战和维护两项工作！我想这也是我被叫过来见您的原因。张部长应该向您推荐了我。”
　　汪将军不得不点了点头：“张部长说你是她手下最好的。”
　　“谢谢张部长对我的肯定。”文智宁并不谦虚。
　　汪将军隐隐有些惊讶。
　　因为他记忆中的文智宁性格较为内向，狙击手的职业特性又让她非常内敛、安静，不会像今天这样露出锋芒。
　　张部长微笑了起来：“我说过的，将军，文探员已今非昔比了。”
　　汪将军无奈一叹：“文探员，这不是单个‘深潜’任务，而是一系列的。你至少要负责四个以上KP，既要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又要修复他们的命运线路。而且因为时间紧急，中间没有休整期。这对你的心理适应能力有着非常严峻的考验。”
　　任务分‘深潜’和‘普潜’两种。
　　拿文智宁上一个任务举例。
　　她扮演的“阿宁”是KP秦岳的乳姐，和他关系亲近，而且接触时间长达十数年。这就是“深潜”。
　　而那位负责后勤的扫地僧人，他的身份是临时虚拟的，完成任务就可撤离。这就是“普潜”。
　　“深潜”探员在小时空里会以虚拟身份生活很长时间，刚结束任务的时候多少都存在一定的身份认同问题。
　　管理局会给探员们安排十天左右的强制休整期，让他们接受一系列心理治疗和脱敏训练。
　　文智宁平静地说：“身份切换方面我有丰富的经验。我在您麾下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跳过休整期，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可你过去只偶尔切跳一次。这次你要连续切跳。”
　　“其他探员也一样要连续切跳，不是吗？”文智宁坚持，“而且，请恕我直言，将军。我觉得您的顾虑不是处在切跳上，而是出在现今的‘异客’上。”
　　气氛微变，汪将军再度和张部长交换了一道目光。
　　“在我的‘副身’上安装AMD！”文智宁果断地说。（注：Anti-mutiny device防叛变装置）
　　此话一出，两位上司都微微变色。
　　“我是认真的！”文智宁的双目迸射出坚毅、炽热的光芒，“将军，我完全理解您的顾虑，换我也很难完全信任我这样的人。但我也极其迫切地想执行这个任务。我已经厌倦了回避和躲藏。是时候去面对我的过去了！我自愿在‘副身’上安装AMD，请组织考虑！”
　　汪将军和张部长再度对视了一眼。
　　张部长轻轻点头。
　　汪将军沉吟片刻，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文智宁坚定道：“现在！”
　　-
　　更衣室里，文智宁脱下才穿了不满一个小时的制服，换回了银蓝色作战服。
　　光球悬浮在一旁，介绍着任务详情：
　　“时空编码TK33，文明星球三个。任务目的地星球的社会文明整体处于奴隶制末期和封建专制早期，全球有十七个国家和两百多个小型政体。KP所在的国家名为‘印’，共有九个政治势力，政治领袖被称为‘公’……”
　　文智宁大步流星地朝作战部专用操作间而去。艾玛紧随其后。
　　“还有：三个小时前又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时空磁暴，导致TK33的信号传递到基地时会延迟了三分钟。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收到的情报，是TK33里五天前发出的……一百二十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变故了。文探员，你要做好应对未知事态的准备！”
　　文智宁走进了作战部的专属操作间里。
　　偌大的操作间里摆放着数千台转换舱，大半都是正在使用的状态。
　　那台专门为文智宁准备的转换舱已运到了操作台上，正等着文智宁的到来。
　　“仪器已准备就绪。”艾玛道，“文探员，本次时空转换距离上一次时间过短，将会有15%的概率出现副作用，会在你进入副身后体现出来。副作用包括并不限晕眩、恶心、短期记忆遗失、尿频、便秘……”
　　“谢谢了，艾玛！”文智宁赶紧打断了AI的话，“我都知道了！”
　　“按规定我必须向您告知全部注意事项。”艾玛一板一眼地说。
　　“总之……给我发一份备忘录就好了。”文智宁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转换舱里。
　　人工神经线路自动接驳到了文智宁的身上，操作屏上显示出了大量数据。
　　艾玛说：“根据我的数据显示，切跳次数过多且预后不好的探员，有20%的概率最后都会离开基地，选择流浪生活。甚至有高达8%的人会为了留在某个小时空里，主动毁坏装置，任由转换舱里的□□死亡……”
　　“只有意志不够坚定的弱者才会迷失自我。”文智宁不为所动，“启动吧。”
　　转换舱的盖子缓缓合上。
　　文智宁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最后听到的是，艾玛温柔的声音：
　　“文探员，祝你马到成功，顺利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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