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安的钢琴诗

　　终曲最后的钢琴诗

　　惠特安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给惊呆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既定的事实。然而这也不能怪他，就连哥哥和骑士军这些军人也有许多疑问。但无论如何，对惠特安来说，那个好不容易出现的父亲，消失了；那个他敬畏了十八年的强大骑士，被毁灭了；他的父亲，死了。
　　他已遭受到他所能承受的最大打击。他说不出话来，悲痛在身体里积聚。他扑倒在父亲的尸首旁，大哭起来。他并不知父亲遭遇了什么，是突然死去还是受尽了折磨——他只能哭。当他好不容易被拉开，又像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扑到哥哥的怀里，哭诉。
　　弗拉基米尔一家，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惠特安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虽然还去弗伦斯先生家练琴，但已显得麻木，机械。就连母亲艾丽丝也不得不收起自己伤心的一面，安慰自己的儿子。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勉励他走出来。
　　惠特安也尝试着伸出手去抓众人的手。然而，下坡还在继续。
　　父亲的死同时意味着家中的顶梁柱倒了。但所幸还有卡多在。抛开主观感情不谈，卡多在各方面都要远强于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也要走了。命令是在邓贝死后传达下来的。命令很清楚且极具效力——是来自于圣骑士的直接手令。离开得突然，离开得快，他甚至参加不了音乐会，看不到自己弟弟的表现了。
　　父亲的葬礼。
　　哥哥想要安慰，哥哥有所嘱托，但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惠特安发现自己的世界在一点一点暗下来。他一直跑，一直跑，是在逃避，还是在寻找？
　　是寻找。
　　他约了艾丽莎出来，希望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个人坐在草坪上，艾丽莎其实清楚惠特安的情况，但现在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安慰人的话来，只是静静地陪着惠特安。
　　“你说这是为什么？这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导好的梦。”
　　“人生又何尝不是梦。”
　　惠特安觉得今天艾丽莎怪怪的，不知是否是自己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她。
　　他猜对了一半。
　　“能为我唱首歌吗？”
　　“什么歌？”
　　“慢歌，我想静静心。”
　　“我给你拉一首吧。”
　　惠特安这才注意到艾丽莎带了小提琴出来。
　　艾丽莎站定，把琴靠好，音乐，流出了。
　　“曲子还是那样动人，春归的鸟儿看见了一朵美丽的花，想去碰一碰，岂料一触即逝——那是尚未消融的雪花。啊，伤心的人听不了慢歌。那缓慢的节拍可以放大每一个悲怮的音符。艾丽莎，你如果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吧。”惠特安看上去如梦初醒。
　　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没办法和我合奏了？”
　　艾丽莎没有说话，她泛红的眼眶完全被泪水浸湿了。她拿着琴，一把抱住惠特安，“不，小安，不，我当然会。只是......”她痛苦着，惠特安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然后，他开口了，“你也要走了？”
　　艾丽莎慢慢地收回手，这沉默就是回答。
　　“为什么！”惠特安不能再承受了。
　　“小安，能和你相识我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更让我开心。但当我发现我渐渐喜欢并爱上你的时候，我却很痛苦。”
　　“为什么！”惠特安近乎是在咆哮。
　　艾丽莎也显得有些激动，“人生如梦，但不是每一场梦都会一个如童话般的结局。”“我，音乐会结束后就要去西方大国了。”艾丽莎又微微低头，低声说道。
　　“你说得很直白，但不能让人理解。”惠特安愤怒而又失望，他质问到，“是你对我说要争取自己的命运，怎么现在却退缩了！？”
　　“对不起，我不能......”
　　“够了！父亲走了，哥哥走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了。走吧，都走吧！”
　　“小安！”艾丽莎哭红了眼，哭湿了发梢和脸颊。她想拉住惠特安却被一把甩开。“小安，呜呜——”虽然热情，虽然开朗，但虽然的一切也帮不了现在柔弱无助的她从悲伤与哭泣中走出来。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人。
　　至于惠特安，现在任谁也劝不回他了，只有他自己。弗伦斯是这样安慰其伤心欲绝的母亲的。
　　父亲的身份使他少不了有仇家，哥哥在军中的特殊位置也使他的行动必须受到管制。可爱丽莎，她又是为什么呢？没有一点儿征兆，没有。又或许是自己不肯死心的天真注定了这一切。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惠特安不后悔扔下自己心爱的人，那无助的女人。他觉得自己该释放解脱了。都走了，都走了，自己也该走了。
　　绝望的阴云笼罩着惠特安。
　　他是真的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母亲来过，“孩子，你要振作起来啊！”
　　哥哥来过，“尤里，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因我们而自豪。但我想说，对于父亲和我来说，你不仅仅是要关心，也是让我们骄傲的人。”
　　弗伦斯和雅各布来过，“惠特安，不要败给命运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但并没有什么变化。
　　有一天，从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小安，我希望能在音乐会上看到你。”
　　会有变化吗？大家期望着但也不想太失望。不过偶尔会听到笔尖划动的声音。只是那样轻且转瞬即逝的声音只让人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一天又一天。
　　距离音乐会只有一天了。大家本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但惠特安居然下楼了。他看见了母亲艾丽丝，母亲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惠特安告诉母亲明天他会去参加音乐会。但他要求独奏，必须是独奏。只说了一遍他便向内厅走去。看着他无力的步伐，作为母亲的艾丽丝真是对每一步都揪紧了心。
　　哥哥两天前就走了。但他留下了一样东西，那架钢琴，那架被击得粉碎的钢琴。现在，它又复原了，完好如初。是哥哥操控元素的力量。真好。
　　惠特安缓慢地伸出食指去按下一个琴键，声音，响起了。
　　在外面的艾丽丝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很弱，但很清晰，“我想吃饭。”
　　那晚，惠特安房里的灯光亮了一宿。

　　晚会上，艾丽莎和另外两人组成了一个小提琴三重奏。以华美的乐章结束了表演。听众们表现自然，但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惠特安只是在台下静静地看着。
　　“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特殊的原因吗？”艾丽莎向惠特安问道。
　　“有，也没有。”
　　“小安，你看上去有些憔悴。”
　　“只是累。”
　　“那你......”
　　“不用担心，今晚，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而且音乐的这条路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听说你改了曲子，是你自己作的？”
　　“是的，它是我最后的钢琴诗。”
　　“小安，我......”
　　惠特安结束了谈话，走上了舞台。
　　面对着国内的音乐大师们，王公贵族们，各行显贵们，所有人，在这个舞台上，他来了。
　　“这首曲子，是我为一个女人作的。”场下一片哗然，大家本就对惠特安有些疑虑，而他上台后的这第一句话又更让他们感到吃惊。惠特安对此不予理睬，他接着说道，“作这首曲子，不是想让她为没有选择我后悔，而是要让她明白——如果她选择了我，她不会后悔。”
　　即便是刹那的花火，我也要给你最美丽的童话。
　　惠特安在钢琴前坐下，对着话筒，“《你》。”
　　会场安静下来。在这圆舞大厅里，在万众瞩目之下，琴声响起了。会场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惠特安带给人们的是《你》：
　　“今天你也绽放笑容
　　我在远处，陪你一同笑着。”
　　贵族们听得很认真，不禁点头。
　　“也许会有一次你看着我
　　露出笑容。”
　　突然暂起的音调让同年才俊们们不禁内心暗自称赞。
　　“乘着清风你的芳香
　　掠过我的鼻尖在我身边。”
　　这魔音牵走了少女们的心，把她们带入了憧憬之中。
　　“望着你的眼神悸动不已。”
　　所有人不自觉地提起了气，突然，琴声和歌声都陡转直上。
　　“遥远未来的某天回想起
　　我的爱珍贵的你啊。”
　　歌声声嘶力竭，发自内心，催人入境，心生悲意。这凄美的琴声配上sk文的唱法，让国内的大师们也忍不住拍手称道。只是这悲调。
　　此时，弗伦斯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突破了那个瓶颈，音乐将迎来新的时代。
　　而艾丽莎则用手捂着嘴，背朝着舞台。她在挣扎，想要离开。但接下来的乐声却又抓住了她。
　　“今天你绽放笑容
　　我在身后随你一同笑着。”
　　母亲的笑，哥哥的笑，父亲的笑，还有，她那熟悉的笑。
　　“也许会有一次
　　想为你拭去
　　你双眼里的泪水。”
　　会场内的人都已“走了神”，被牵走了，带进了故事里，他们闭着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但对于知道结局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痛苦的，她哭了。
　　“来这里我会拥抱你
　　在我身边望着你的眼神
　　悸动不已。”
　　伴随着又起的高音，人们呼唤着，内心渴望着期盼的结局出现。
　　“遥远未来的某天回想起
　　我的爱珍贵的人啊
　　唯有你是我的命运。”
　　这是发自内心的呐喊，但人们都害怕了，害怕结局。而她早已泣不成声。
　　音调渐低，速度放缓。
　　“我们终会在一起的那天
　　唯有你。”
　　结局呼之欲出，快来吧，快吧，不能变！
　　她也听出了变化，结局的变化。
　　“我爱你！”
　　啊！人们都长舒一口气。在享受到这毫无瑕疵，最纯粹的音乐的同时，还能见证美好的结局，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呢？乐声停了，惠特安起身鞠躬答礼。人们不会想到这完美的音乐是由一架破碎的钢琴弹奏出的。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老少，无论男女，无论地位高低与否，一齐起身；没有怀疑，没有不屑，没有讽刺；只有快慰，只有赞美，只有欢乐——惠特安用一曲哀调唱出了全场人的笑容。他值得起这最洪亮，最真挚的的掌声。
　　而艾丽莎，透过人群，仿佛看见惠特安：
　　那熟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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