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生贺

　　在村子里住上一两年，吴邪也会带着他的闷油瓶回家去看看爸妈。古董铺子里一直都是王盟在照看，当年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拼死也要拦着自己的人，如今守着小小的铺子，眉目里都是安然。
　　吴邪看着屋子里低头擦拭青瓷杯的人，顿了顿，然后转了身没有回头。
　　那么多事都结束了，十年的等待就像是一场梦，梦结束了，每个人都应该选择自己的路，而自己的，梦里那个人现在站在自己身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陪着他，就是路。
　　察觉到身边人的失神，张起灵微微侧头，想了想，用没有提东西的左手牵住了对方的右手，对方愣了一下，冲自己笑了一下，反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越来越像当初自己走的时候的样子了，不是假装不是掩饰，是真的在慢慢变回去。其实哪个样子的吴邪都好，只是最开始的那个不那么让自己心疼。
　　十指交缠，一白一蓝的背影被夕阳拉长了背影。
　　张起灵在杭州是有一处房产的，进青铜门的时候他忘了，后来才想起来，于是二人回杭州的时候就住在那里，算是张起灵给吴邪的一个家。张起灵是有些传统的，既然吴邪选了他，他自然是也要给他一个家。
　　道上人都知道当年神鬼莫近的哑巴张回来了，只是没有人敢去找他夹喇嘛，吴小佛爷的手段大家都清楚，哪怕他已经不再是吴家当家，他要护着的人，他不开口，也没有人敢去开价码。何况，现在二人还是那样的关系。
　　吴小佛爷一个局赔了所有人的十年，没有人想再去尝试一次再来一次的滋味，那种自始至终不知道是棋子的感觉，那种不知道为什么被带进别人的步伐里找不到下一步的感觉。
　　除了黑瞎子。
　　即使被解九爷收了，黑瞎子还是道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解语臣不是吴邪，没有当年眼睁睁看着对方为了自己的宿命走进终极的绝望，没有被骗的团团转之后为了一个真相近乎涅槃重生，所以对黑瞎子时不时的下斗没有太大的反应。黑夜里最傲然的雄鹰，甘心被一朵海棠迷了眼，甘心守在它身边，不代表就此放弃翱翔。而张起灵是寻找归途的旅人，他用十年换吴邪十年天真，而吴邪用十年为他造了一个家，天真不再。
　　张起灵留了下来，这是他的家，他和吴邪的家。
　　所以一开始，吴邪发现自家消失了两三天回来的闷油瓶居然格盘了，而一旁的黑瞎子满是尴尬的说他们下了个小斗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懵bi的。
　　张起灵是什么人，不，他不是个人，那他娘的就是个死不悔改的闷油瓶啊，哑巴张决定了不下斗，那绝对没人能改变啊，怎么黑瞎子分分钟就给人拐到了他不知道的地方，送回来的时候还他娘的是清空内存的。吴小佛爷看着刚才满眼茫然些微警惕现在坐在椅子上昏睡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转头对着准备偷偷溜出门的人微微笑了一下“黑瞎子，不给我交代清楚，你上次发酒疯亲了我的事我就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说给小花听了。”
　　黑眼镜“……”当自己媳妇有一个握有自己把柄的闺蜜的时候的心情……
　　因此，背过身的吴邪错过了张起灵睁开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杀气。
　　三月风的味道里带着春意，杭州是一个温暖的城市，总是在全国大部分地区还处于冬季余寒的时候，就已经在西湖边上出现了穿着薄凉夏裙的姑娘。
　　就像817之后，吴邪带张起灵看过的夏季一样。
　　床上的格盘瓶睡得满是安然，从青铜门出来之后大部分有吴邪在身边的睡眠都是如此。吴邪默默蹲在床前看着他乖巧的睡颜，心里有些欣慰起码没有回到十年前那种夜不成寐的状态。
　　根据黑瞎子的意思，小哥只是在墓里中了一种瘴气，失忆的状况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慢慢恢复，会记得对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对身边的人有印象，所以也不算完全失忆。
　　有没有这种瘴气资料里没有记载，吴邪没听说过，但是对于以小哥的身手居然会在没有威胁的墓中中了瘴气，吴邪是怀疑的，对此黑瞎子的解释是“长期的安逸生活磨灭了哑巴张对于危险的预判能力。”
　　吴邪嗤之以鼻，黑瞎子这种每天醉倒在美人怀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胡诌的话他信了他就是傻。
　　黑瞎子隐瞒了什么，但是，吴邪相信黑瞎子不会害他们，至于隐瞒了什么，他总会知道的。
　　想到这，床上的人动了动，吴邪赶忙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满是陌生，“还是没有记起来么。”吴邪心里有些失望，站起身来却忘了因长时间的蹲有些腿麻，一个踉跄歪了一下，稳了稳身子，余光却看见床上的人快速的伸出手臂，这是，要扶他么？吴邪心里有些疑惑，不是不记得自己了么，这是身体本能？
　　床上起身的人静静看着他，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是一动不动。
　　吴邪停下了思考，酝酿了一下语气，“小哥，你想吃点什么，糖醋鱼么？我去给你做。”语气拿捏着分寸，不显露出多余的亲近让他警惕又暗示了二人关系熟识，毕竟知道张起灵喜欢吃口味酸甜的东西的人并不多。
　　看着他的人没有开口，吴邪也不着急。
　　过了一会，张起灵慢吞吞的开了口“黑瞎子呢，他在哪？”
　　没想到张起灵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黑瞎子，还真是基友情深……不对……
　　“会记得心里最重要的人”
　　黑瞎子的话像一组数码在吴邪脑子的计算机里迅速被调出来，他心里一沉，张起灵，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居然是黑瞎子？！
　　心里还不知道该被这个结论作什么反应，他却下意识的切换了道上的吴小佛爷模式，不动声色的说
　　“你记得黑瞎子？他有事先走了。”
　　张起灵瘫着脸点了点头，吴邪却轻易看出了他有些不情愿以及，他承认了他记得黑瞎子。
　　心里被呵呵刷了屏，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心里最重要的是另一个男人，这简直跟八点档爱情连续剧没区别，这种女二的既视感……脑门突突的跳，吴邪觉得现在只想一巴掌扇醒这个混蛋，然后潇洒的摔门走人。
　　然而，他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微微笑了一下，“你再休息一下，一会我叫你下来吃饭。”
　　没等对方作反应吴邪就转身出了门，怒气冲冲的下楼进了厨房，大盆里昨天买回来的活鱼惨遭杀戮……
　　楼上默默看着吴邪的背影，张起灵偷偷弯了一下嘴角。
　　黑瞎子的办法还是挺好用的。
　　餐桌上，吴邪笑眯眯的看着咬了一口鱼肉嘴角有些可疑抽搐的人，反正他对身边的人有印象，他不会离开杭州，在杭州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找到他，所以哪怕他吃了加了一瓶醋和一罐糖的鱼肉溜走自己也不怕。吴邪终于发现了那十年里自己掌握了吴家的好处，比当初接回张起灵的时候更有用。
　　张起灵默不作声的乖乖吃着“酸甜”的鱼肉，倒是吴邪很快就妥协了，他一把打下张起灵筷子上了鱼肉，沉了脸，丝毫没有发现能打下张起灵的筷子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别吃了！”
　　吴邪收拾了碗筷，打电话叫了外卖。
　　连吃都舍不得委屈他，吴邪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他娘的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别人你居然还能记着给他要他喜欢吃的菜，真他妈，恩？碎碎念着的吴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目光眯了眯。
　　……
　　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吴邪用手支着头，看着已经抬头跟老情人约会去的人，淡淡的开了口
　　“小哥，下午我有个朋友要来，你以前也不认识的那种，是我大学的朋友。”
　　张起灵视线淡淡的扫过来，点了点头。
　　吴邪又确定了一点心里的猜想，顺手拎走了旁边的大白狗腿，站起身来去了楼上，在楼梯处轻笑了一声，语气悠悠的开了口
　　“我那个朋友是个女孩子，不是道上的，可是很娇弱的，所以，我的意思是，小哥你记得回屋，不要吓到她了。”
　　……
　　下午三点，家里的门铃响了，吴邪从楼上下来，经过坐的跟两小时之前一模一样的雕塑张身边，目不斜视。他自然知道张起灵不会听话。
　　门开，门外站着一个一身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声音清脆。
　　“吴邪。”
　　微微一笑的吴邪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人领进了门。
　　姑娘一进门就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客厅沙发上面无表情的人，暗自戳了戳吴邪，声音压得极低“卧槽，你姘头？”
　　吴邪无语，明明当年是个说话腼腆的小姑娘来着，现在怎么一开口就成了一针见血还不带修饰的汉子，岁月是把变性刀啊……
　　眼睛转了转，余光看见张起灵看着这边，吴邪凑到旁边人的耳边，“你猜。”
　　被近乎调戏动作惹到的女人一巴掌把吴邪拍开，就开始打量屋子。没注意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
　　张起灵的面色似乎黑了黑。
　　“吴邪，这里是你的新家么，挺漂亮的。”
　　“吴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说一声，枉我惦记你那么多年。”
　　“吴邪……”
　　女人欢快的声音不断的发问，被问的吴邪也不慌不忙的回答，一时间，好像这屋里只有两个人。
　　吴邪看了一眼在沙发上丝毫没有打算挪窝给客人的张起灵，笑着对身后的人说“过来，我带你到二楼书房，帮我个忙。”
　　“恩恩，好，走吧。”
　　楼上，双手插兜的吴小佛爷笑的狡诈，看着对面靠着书柜的女人，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放在她头边，低下头，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二人镀上一层光。
　　从门口看过去着实是俊男美女，无比般配。
　　计算了一下时间，吴邪开了口，
　　“你记不记得以前说过喜欢我，现在呢。”
　　女人睁大了眼睛，嘟了一下嘴，语气像是撒娇，“一样喜欢。
　　1,2,3
　　“砰”的一声，楼下的大门被极重的关了。
　　吴邪站直身体，整了整衣服，刚才还一脸娇羞的女人片刻就换了一副表情，懒洋洋的走到窗前，
　　“人都跑了，还不去追。”
　　“全城的人都跟着呢。”吴邪笑的意味深长。
　　女人默默的看了一眼吴邪，你俩咋不上天呢，玩个情趣居然要出动所有手下人帮忙，我看人真跑了你再等十年吧！
　　虽然心里想，但是还是不敢说，得罪吴小三爷是没有好下场的。只希望以后大张哥不要把自己当情敌……自己是被迫来的！
　　……
　　张起灵知道身后一直都有吴邪的人，心里有气却也没有真的把他们都甩掉。
　　到第三条街的时候，街角过来了一辆小金杯。
　　吴邪下了车，看着前面等红绿灯的人，啧，还不错，现在知道不乱闯红灯了。
　　那边的人看过来，目光冷的像冰。
　　吴邪低低笑了一声，真生气了。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张起灵闷头走着漫无目的，吴邪在后面跟着脚步清闲，就这么跟着走。
　　暗处的手下……
　　到了一个河坡，张起灵停了，他找了一块草地，坐了下来，目光望着河面，不起一丝波澜。
　　太阳快要下山了，不管怎么说，终究还只是三月，怎么样都不会太暖，温度已经开始下降，河坡上的人只穿了一件连帽衫，有些清瘦，一个人坐在那，河面上的风吹动了一丝黑发，侧面看上去有些寂寥。
　　吴邪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有些疼痛，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想拉他，却被躲了过去。
　　蹲下身，对上那人点漆一般的眼睛，强制性的给人套上。
　　啧，还有着委屈，影帝张模式还没结束呢。
　　帮人扣紧衣扣，“说吧，为什么装失忆。”
　　没有回答。
　　吴邪哭笑不得的看着明显在闹别扭的人，“她是秀秀的人，我叫来试探你的，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起灵……
　　吴邪想了想，“是黑瞎子吧，他又跟你说了什么，他可是跟我说，你只会记得最重要的人。”目光在对方脸上打转，一副等解释的模样。
　　张起灵懵了一下，别问吴邪是怎么从那张脸上看出来的“他说是第一次有深刻印象的人。”
　　13个字，吴邪瞬间就懂了。
　　你妹的黑瞎子！看来是应该被好好家教一下了！
　　无奈的看了一眼张起灵，“这你也信，你是不是青铜门吃蘑菇吃傻了啊，干嘛跟着他下斗。”
　　张起灵没有做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递给了吴邪。
　　深蓝色的天鹅绒面，吴邪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戒指。
　　吴邪抬头，看见张起灵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像去年看见他出来的时候长白山上那一缕阳光。
　　风声忽然变得模糊，对面的人眉目里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吴邪，生日快乐，黑瞎子说礼物要自己买。”
　　吴邪忽然不想追究张起灵为什么要装失忆，他微微笑了笑，伸出手自然的牵住对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这是吴邪十年来过的第一个生日，十年算计，人心筹谋，费洛蒙的味道就像历史长河最深处所有深藏的绝望和孤独。
　　从吴天真到吴小佛爷，吴邪拖了所有人下水，那个局看似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实际上，所有的目的中心算到底都只在张起灵一人身上。
　　所求的，无非是十年期满，青铜门开，而这个人能再次对他说“带我回家。”
　　落日在二人身后拖成一道长河，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杭州每一个普通的傍晚，所有的宿命，追寻，生离，死别都结束了。
　　从此，大概就是最俗的岁月静好，花好月圆。
　　“唔，晚上想吃什么？”
　　“……不要糖醋鱼。”
　　“嘿嘿，好的，给你买糖葫芦。”
　　“……”
　　其实张起灵装失忆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黑瞎子对他说让他说一个第一次记忆深刻的人，这样吴邪一定会吃醋的。
　　最近他失踪两三天吴邪都不会紧张了，张起灵不会承认其实是有点小失落的。
　　不过，大概黑瞎子也没有想到，张起灵说的人是他自己，所以，大概，现在在家跪方便面是可以理解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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