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遗

　　"该死，又来了。"我无奈道。
　　我的眼前是一个山谷，山谷中已经血流成河，大大小小的尸堆仿佛抽象派的画一样毫无规律的堆在一起。里面只有一个活物，看上去是个男人。
　　男人手中的剑随着地吸引力慢慢垂下，最后一颗人头在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堆上滚落。他望着脚下成堆的尸体，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灰暗的天空中盘旋着成群的秃鹫，它们好似忌惮着什么，虽因为这整整一个山谷的美味不肯离去，却也没有一只敢下去享用。
　　天空开始下起一阵小雨，雨水冲刷着男人身上的血迹，锈迹斑斑的铠甲依稀可见其古朴的纹路，上面已有了三四个豁口，里面的血肉令人胆战。忽然间他开始大笑，当然我只能从声音推断出那是笑，因为我即使可以看清他剑柄上的纹路，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笑的很大声，笑声回荡在山谷中。忽然我心中升起一阵无名火，我感到他是在嘲笑我，然而他在嘲笑我什么？我不知道。
　　男人的笑声渐止，"巴依布撒拉克哈儿。。。"一个个音节开始从他的嘴中吐出，似是呓语，更像是亘古流传下来的咒语。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我的脑袋感觉到了那种熟悉头痛，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似乎都在抵触着那些音节，瞬时天昏地暗，而我也逐渐地开始失去了知觉。
　　公元2030年
　　天京城
　　"醒醒啊，成风。"
　　我渐渐睁开眼睛，同桌许依云正在推搡着我。然后就不出所料，全班大笑，而讲台上那双眼睛正不屑的看着我。
　　"成风同学，请回答下问题。"
　　我抬起头才知道自己已经从数学课连睡了三节到了历史课，教历史的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平日里不怎么爱管学生尤其瞧不上我，今天估计又是受了哪位领导的气要在课上撒回来，而我就很不幸的成为了那个撒气包。
　　"啊，啊？！"这是我的回答，因为我根本没听见他问的什么。
　　"我问的是太平天国运动的根本原因。看书，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吗？你给我站着。"老头推了推眼镜，示意我的同桌来回答。
　　许依云拿起书本遮住了脸吐了吐舌头对我做了个可爱到犯规的表情，然后开始读"根本原因是清王朝的腐败统治"
　　"坐下。"我刚想浑水摸鱼跟着坐下，然而这老头明显是被扣工资了随后道"没说你，你这节课就站着。"
　　我苦逼的看了眼同桌，她倒是乐的不行。
　　这也是这一个月来的日常了。我这一个月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即使每天晚上保证了足够的睡眠，白天依旧会犯困，而且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总能梦见一个杀人魔在笑。我根据梦里的线索做出了最科学的解释是我上辈子是被他杀得，如今投了胎依旧是要报仇的。可奇怪的是总看不见他的脸，这我遇到了也认不出，于是也只好怪我上辈子命苦。当然这辈子也没有多好命。
　　我出生在帝国的侯爷府，四代单传，祖上是跟着洪秀全皇帝打完江山打洋鬼的开国功臣，当然一般功臣都没什么好下场。亏得我祖爷爷机智，没等皇帝开口就交了军权，而其他像石达开之流情商明显不过关，发配的发配的流亡的流亡。
　　虽然有个爵位是虚的，但穷是真的。当年我父尊娶我母上的时候据说连买聘礼的钱都是我妈偷偷塞给我爸的，好在我外公有钱，只是想攀个贵族亲家也不在乎那点钱。
　　于是老成家的新侯爷娶了帝国房产业巨鳄公孙家的小女儿，在这次看似双赢的联姻上，最大的败笔却出自于两家人都无法揣测的命运之神之手。仅仅在新婚的三年后，也就是我一岁那年，身为新任外交官的父亲和母亲在美国因坠机而去世。
　　七岁以前，我都生活在成侯府里与我的祖母相依为命。直到那一天，刚上小学的我回到家里，佣人们一个个叹息的走过我的身边，白色的纱布挂在侯府的牌匾上，这座维持了近百年的府邸看上去是那么沧桑，年幼的我心中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我不想承认。于是我飞奔着穿过凌乱的大堂，来到祖母的卧室，外面站满了亲朋，见我来了纷纷低语，只是摇头让出了一条道。走进卧室，祖母躺在身上穿着她新年才穿的衣裳，看起来是那么的安详如她以往的样子。我上前去推搡着她，叫喊她，泪水划过我的脸滴落在她脸上的皱纹。祖母生平喜静，所以我抿着嘴没有说话，即使室外满是哭号之声，这个世界却都没了喧嚣。那一夜我抱着书包蹲在她的床旁，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七岁的我在无数人的议论之下继承了侯爵，寄居在母亲的娘家公孙府中，因为除了公孙家没有一个亲戚接受我。外公很疼我，我的起居都比公孙家的同辈好很多。然而这也只是外公在世的时候。
　　"被上天遗弃的人。"十二岁那年外公找了个算命先生给孙辈的算前程，而对于我他只说了这七个字。
　　"不要哭，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命里终究是要失去很多的。如果注定要失去就不要想着得到，这样就不会再伤心。
　　"外公对我说完这句话就躺在那张红木床上没有动过，那年我十五岁，那天我还是哭了。我哭着发誓不再为任何人流泪。
　　外公生前立过一份遗嘱，在我十八岁成年后将得到一比遗产。这也是我在公孙家不受待见的原因。按我舅母的话来讲"是我的良心太好才没让你饿死。"
　　其实公孙家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得到好处，由于侯爵寄居于平民家庭是开朝第一例，当朝皇帝赐了公孙家爵士之位，这也是他们愿意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的原因。只要我的爵位没有被剥夺，对他们来说就还有利用的价值。
　　"还有半年就成年了。"我望着窗户外走神。教学楼和办公楼中间设了一个中庭，中庭里有一颗古树，据传是太祖皇帝亲自种的，算着大约也有百来年历史了。一只白色的猫正在树旁捉着蝴蝶。"自由真好。"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又听见了那刺耳的笑。
　　"又是那个梦吗？"许依云没有抬头，轻声道。
　　"嗯。"我微微侧头看着她，她仿佛没有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没有再说话。继续做着笔记。
　　历史老头还在滔滔不绝的扯着美英对帝国的剥削，唾液横飞。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
　　然而我知道的，命运对我的捉弄永远不会结束。如果我没有继续望着窗外，我就不会遇见她，也便不会发生后来许许多多的事情，有可能我就真的能一辈子这样不喜不悲，继承那比遗产，然后与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偶尔还会可爱的吐吐舌头会哼着你听不懂的歌的女孩结婚，我不会爱上她，也就不会因为她而悲伤。最后在无悲无喜中孤独地死去...
　　可是即使再给我一万次的轮回，我依旧会选择遇见她。这大概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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