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三章金铃封印
　　一.
　　“我伤愈后，去看望师父，他的蛇毒尚未解，司命仙君告诉我，要想解师父身上的毒，还得靠我。
　　‘只要能救师父，刀山火海我都愿去！’我跪在司命仙君面前。
　　‘花…顾青罗，大别之中有一灵川，那灵川之水可解百毒，若你能在蛇毒侵入心经之前带着灵川之水回来，便可救你师父一命。’
　　‘好，我这就去！’
　　‘等等，’司命首徒晏陵走到仙君面前，‘师父，顾青罗功力尚浅，如何能去灵川取水，不如让我前去？’
　　‘不可，那灵川有神兽看护，你们若去，非但取不了水，还会白白送命。’
　　‘可…’
　　‘晏陵，我为她疗伤时，发现她有抵抗真气的天生特质，此番派她去取灵川水，乃为冥冥天意，结果如何，皆是顺其自然，你我都莫要干预。’
　　司命仙君折下一根桃树枝，变作拐杖递给我，‘顾青罗，前路凶险，切要小心。’
　　我谢过仙君，拄着拐杖向天命府外走去，依稀可以听见师伯的声音，‘师父，她若去了，惊扰神兽，触动封印，只怕平衡倾倒，到那时，煞气入世，阴阳难平可就糟了…’
　　什么封印，什么阴阳难平我都听不懂，我一心只想着赶快行路，争取能早日取得灵川水救师父！”
　　二.
　　“一路上我行得顺风顺水，寻得司命口中所说的灵川不过一天。想到暮色将至，只怕山中猛兽出洞猎食，只得匆匆赶往山腰处的村庄里，计划找一户人家留宿，明日一早再上山取水。
　　山村之夜虫鸣兽嘶不绝于耳，我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只觉得彻夜漫长，盼望黑暗早逝，白昼快至。听山民们说灵川之源原是一条高悬的瀑布，飞泻而下，声若洪雷，气势雄壮，不免心生敬畏，想着这山上的灵物个个气势非凡，幸好终年被困在山上，若是像世人那般沾染了世俗，怕是比灵蛇慕慈还要危险。
　　那一夜难以入眠，我胡乱思索着慕慈、司命同左慈这三个人的关系打发时间。听闻左慈本是蓬莱仙鹤，数百年前，蛟龙闹海，天禁欲失，蓬莱水患，危及中原。情境危急，仙鹤左慈奉命赶往西天灵山请求佛祖布咒施禁，封住渤海蛟龙的神力，以免他再兴风作浪。返回途中误入嵖岈山妖蛊之阵，不幸迷失方向跌入霍山迷花谷，伤势甚重，奄奄一息。恰逢年仅七岁的采药小童子在谷中采药，听见动静，飞奔过去，救下仙鹤，为它疗伤，悉心呵护。
　　那仙鹤心系蓬莱之急，伤势稍好，悄然离开。本以为缘分浅短，数月之恩无以为报，不料二十年后昔时的采药童子上山采药时不慎跌落山崖，危在旦夕。巧遇左慈随蓬莱仙君巡游天下途经霍山，恐欲报当年之恩却再无机会，于是留居此地，一面传输真气维系其性命，一面潜心炼丹使其得永生。十三年后，左慈炼成八颗丹药，不慎被那湖畔乌蛇盗去一颗，想来八阵缺一阴阳难平，深觉内疚，故将自身余下真气全部传给药师，终助他飞升上仙。
　　失去仙力的左慈与凡人无异，生老病死终成结局。只是他常常想起司命抱住他的胳膊嗔怪道： ‘你看，现在我都是神仙了，却还没有一把像样的剑。’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他今生今世，再也别无他求，只求能为司命铸一把锋刃的灵剑，伴他左右，护他周全。
　　情义既出，何以为界，世人皆知好剑需要剑灵守护，可谁知左慈竟甘为剑灵，跳入烈火，以身祭剑。自此，念慈剑出，天下再也没有一位叫左慈的炼丹师了。

　　再说偷吃仙丹的小乌蛇，隐匿在左慈身边，日日陪伴，渐生情愫。她就在他身边，看到了一切，续命、炼丹、铸剑，每一桩每一件他都在伤害自己，可是那人却浑然不知，直至，焚身祭剑。
　　看所爱之人步步沦陷，纵使暗自心疼也无可奈何。她在暗处妄自浇筑着一份痴恋，却也默默衍生着一份仇恨，他司命仙君，爱道，爱义，爱天下苍生，却独独不爱身后之人，那她慕慈，便要倾尽全力，毁仙，毁道，毁苍生庇所，祭左慈之灵。”
　　三．
　　“不知不觉天亮了，山村里一群毛头小屁孩嚷嚷着要为我带路，直急得山民们纷纷堵住去路，‘姑娘，那灵川可万万去不得！’
　　‘是啊，是啊，听说灵川有神兽守护，那神兽凶猛恶煞，会要了你的命！’
　　‘十年前我们村的几个结结实实的壮汉去灵川，结果只有一个人带着一条胳膊一条腿回来，其他人全死啦。’
　　‘壮汉去了不是死也是残，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是去送死！’
　　‘对，就是去送死…’
　　可就算去送死也不能不去，师傅中的毒唯有这灵川之水能解。我哪里不知危险重重，不得不小使定术摆脱村民，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一路上茂林密布，好在没有什么事发生。但到了晌午，天色倏尔暗下来，阵阵惊雷掠过头顶，风卷食着层层叠叠的树木，一阵又一阵绿涛汹涌狂啸。雨也来得急烈，覆盆而下，泥石倾流。
　　我头皮发麻，抱紧脑袋蹲在山石旁：‘千万别电我……别电我…’可巧，一道惊雷划过，不偏不倚，击中了旁边的树。
　　我全身烧得黑乎乎像一只怪物，一条黑色的大鲵从暴雨泥流中腾跃而起一口咬住我的右肩，轻轻一摆头，将我轻松拖入水中。我挣扎着将头伸出水面，却又被它一下子扯进来。水一股脑呛进口鼻中，一个黑影扑过来扯住我的衣服。意识逐渐模糊，我本能地连手带脚一阵乱挥，似乎推开了黑影，但衣服也被撕碎了。那团黑影又扑上来一口咬住我上半身，这一次双臂都被它咬得死死，一股血腥味漫延开来。
　　紧接着，右边肩膀一阵生疼，像十多把尖锐的钢刀活生生地刺进来。纵使还有一丝力气，却不想再反抗了，一股股血水裹住我的脑袋、脖颈，我忍不住恶心，胃液从胃里冒出来，顺着嘴角和鼻孔任意外流……
　　隐隐约约中似有光芒闪过，接着又是阴森森的黑暗席卷过来，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灼心的酸味，我几乎窒息。晦涩的黑暗再一次被光芒打破，那大鲵镶进右肩的数十颗利齿开始一颗颗地拔出，但我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下沉……”
　　四．
　　“恍恍惚惚中，似有一庞然大物将我托起，那速度很快。我原以为要葬在山洪之中，却又在片刻之余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和明丽。
　　但我睁不开眼睛，先前呛进去的水堵得人无法呼吸，愈发昏沉。
　　睡吧…
　　仿若轻柔的声音在耳边抚挲，浑噩中微存的温润款款流溢。
　　‘莫要昏睡，快醒醒！”’
　　我被晃得差点成筛子，勉强睁开眼，一条周身黑乎乎的鲵咧着嘴怼在眼前。
　　‘咦嘘！’我吓得一激灵‘这是个什么东西？’
　　‘主人，我是大鲵。’
　　‘什么主人！是你把我晃醒的？’
　　‘是我，我…故意的！’
　　‘你脑子进水了？’
　　‘不是大鲵脑子进水了，是主人差点脑子进水。’
　　我咳出一滩水，‘你咬我还骂我脑子进水？’
　　‘不，大鲵只是不想让主人被水淹死。’
　　我的右肩生疼，‘方才，是你咬了我？’
　　‘我…’它不再回答，沉默一阵开口嘟囔道，
　　‘司命仙君只道金铃印肩者乃我主人，竟没说过原来是个连水都不会的黄毛丫头，这金铃封印还能指望上她？怕是此生都解不了！’
　　‘封印？金铃？’我肩上竟然有什么金铃封印？我扯开衣袖，果然看到右肩偏下处一道金色的花印闪闪发光。
　　见我疑惑，它笑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人们口中的那只恶兽，自出生起便煞气难掩，尽伤生灵。如今只能在水中勇猛，全仰仗司命仙君设下封印。’
　　呵！我师爷爷司命仙君真厉害，这般凶物，竟能控制住！
　　‘大黑鲵，那灵川在何处，我如何才能取到灵川之水？’当务之急可不是解什么封印，我要救师父！
　　‘若想取灵川水，先帮我解了这封印，还我自由身！不过你看起来如此羸弱…’
　　‘我不羸弱，我替你解这封印！’顾不得多想，我抽出腰间的短刀刺向右肩。
　　血哗哗涌出，那鲵见状，纵身摆尾，‘哇哇’大笑，‘我自由咯！我自由咯！’
　　话音落，劲风起，山石裂，瀑布出，空谷震。
　　‘凌然而下，洪灌千里…是灵川！’我不甚欣喜，顾不上疼痛和伤口，摘下腰间的葫芦。
　　大鲵一跃而起，打落我手中的葫芦，我来不及躲闪，它转身向我扑来。
　　右肩上倏尔投射出一束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漫散开将我团团罩住。
　　腾跃在半空中的大鲵极力挥动四肢击向我，却都被那光芒挡住。几番努力，光芒被它划出一道裂隙。
　　我惊诧地看着它被裂隙吸去气力，缓缓坠落，终是落入水中，如同泄了气一般，骤然缩小成一片，沉到川底卵石上。

　　‘大黑鲵，大黑鲵，’我探出脚轻轻踢踢大鲵，它一动不动。
　　‘糟了…’我开始心慌，脑海中响起师伯的话：
　　‘她若去了，惊扰神兽，触动封印，只怕平衡倾倒，到那时，煞气入世，阴阳难平可就糟了。’
　　糟了，果真如师伯所说，护川神兽惊动了，封印也打开了…

　　‘大黑鲵，快醒醒，你说现下如何是好？’
　　我使劲踢着躺在川底的片片鲵，四周空寂得令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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