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遇倾城色

　　我看着窗外的落日，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如此往复。被囚在此地，我还颇有些不知年岁的意味。
　　我又想起那个似梦一般的幻象，一人奏乐一人起舞，那样的生活，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宁愿一辈子被囚在这儿，不用去想国仇家恨，也不用去管与他扯不断的纠缠。可我也知道，这样的心愿不过是一种痴心妄想。
　　自那次我将燕国被灭一事摊开已有一月了，这期间他从未踏过未央院一步。他说的话从不会食言，他说不会给我太长时间，就不会给我太长时间，他此时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只是尽管如此，院门依旧还是被牢牢的把守着，让我一步也不得迈出。
　　倾弦偶尔会因采集补给出去，这秦宫之中向来是非多，经他人之手的物什须得小心谨慎才能够使用。她不耐时时探查，便亲自出门采购。而她回来之后也会作不经意间告诉我他的消息。
　　譬如前两日他已征集完粮草，不日便要去攻打九州之上的最后一个国家——齐国，即将完成统一大业。
　　又譬如，听说他独自一人在华美非凡的阿房宫里握着不知名的东西发怔，不过看见的人不敢靠近，所以也不晓得他拿的什么东西，只依稀看出个影子来。
　　再譬如听说，齐王惧秦威势，送他最珍爱的小女儿前来和亲，听说那轻云公主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普天之下，没有哪个男子不会动心的。接着便又听闻秦王大悦，择日便要娶其为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书房里刺绣，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鸳鸯。冷不丁的手被针刺破，流出的殷红的血迹给未完成的绣品染上碍眼的血色。虽只有一处，可这绣品却已然是毁了。
　　我随手把它搁置一旁，给食指止血。良久，屋外的夕阳已渐渐落下，方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倾弦想要劝我，“公主无需在意，王娶她不过是计谋，他最终想要得到的，还是齐国。”
　　我垂下眼眸，淡淡的，“嗯，我知道。倾弦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出去了，室内余我一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又空荡荡的，如我的心。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难过有之，苦涩有之，释然亦有之。
　　他这样做，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纠结痛苦。
　　我闭了闭眼，这样对自己说:“阿曦，不要难过。他有他的选择，而你，也当有你的选择。你甘愿被囚，痴狂一场，已经足够了。自你知道燕国被灭时，事情就已无可回转之地，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这样的结果，你真的甘心吗？”
　　屋梁之上忽然有一人飞身而下，他着一袭夜行衣，与漆黑的暗夜融为一体。我起身到一旁点燃了烛火，昏黄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时暗时明，却依旧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可我也不在意，这样的事固然不足为外人所道，但我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他人看法与我何干！我在意的是，他是什么人？又是如何进入这个严加看守的地方？
　　我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问道:“你是谁？如何进来的？”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弹指一挥，烛火尽灭，才亮堂起来的屋子一瞬间又陷入黑暗。我不知他这动作为何意，猜测他是不想我看到他的模样。
　　“我是谁要紧吗？”
　　我唔了一声，思考片刻，道:“倒是不要紧。”
　　他又提起那个问题，“他即将要迎娶别的公主，你很难过。而这样的结果，你会甘心吗？”
　　我笑了笑，看着窗外缓缓爬上夜空的明月。想面前的这个青年我一定见过，刻意压低的声音似曾相识，连他身上的气质以及给我带来的感觉，我都觉得很温暖，仿若亲人一般。
　　“无所谓甘心不甘心，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的吗！弱小的臣服强大的，多少年亘古不变的真理。更何况你既知我，就该知道我本是燕国公主，那个时候也就不知怎的鬼迷心窍甘愿被他所囚，也许是因为喜欢，也许是因为执念。燕国的灭亡，太子哥哥的失踪，这样的血海深仇我怎么敢忘却。被囚在这里太久太久，我真的倦了，我同他之间隔得太远太远。”
　　这番话是我的真心话，我说给他听，也许只是因为很久没有见过外人，又也许只是他身上给我的那种感觉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他静默了许久，一声叹息落到我的心上:“你这样逼迫自己有什么用？你看那些在燕国之前被吞并的国家，他们那些人不都还是活了下来，即便是苟且偷生。”
　　我忽然有些疑惑，这个人来这里不是该有自己的目的吗？为什么他可以什么动作都没有的听我任其诉说？
　　想了想，我这样回答他:“我是王室的公主，燕国国破，我理当殉国，可因为我心存私心，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成为亡国之奴在这里苟活，已是不尊。再者，我的太子哥哥，他只是失踪，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
　　他语气莫名的问了一句，“你就这样笃定他一定会来救你？倘若他也自身难保呢？”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在我心里，这世上任何人谁出事，阿政同太子哥哥也不会出事！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借着月色，我看到那把匕首十分精致小巧，刀柄上还镶着一块深蓝色宝石，极易藏身。
　　他将匕首递给我，我不知所以的怔了半天。
　　他轻咳几下，不急不迫道:“你拔出来看看。”
　　我依言慢慢拔出，即便是在夜色下，这匕首也熠熠生辉。刀身亮堂，在黑暗中我竟能看到一丝反光，刀锋极为锋利，一根青丝落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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