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

　　天气渐渐转凉，扈宁的城土已盖了层层落叶。时辰尚早，便有了三三两两的百姓穿行在路上，店铺一间间打开，早点铺前已弥漫了暖湿的蒸汽。

　　青徊是在周身的晃荡中有了意识的。眼未睁开，只听到连续的车轱辘声和隐隐人声。身上大概裹着毯子，温温软软的倒惬意的很。

　　顾饮箴看着怀中人睫毛轻颤，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过惯了宫中步步为营的生活，他从不敢过度的表现出心中所想，只是这一次，他好像什么也没顾得上。

　　初醒的青徊还有些意识模糊，愣愣盯了顾饮箴许久，“我这是……”她的记忆还停在刺杀他的那夜。

　　“苏另给你的是假死药，今日已是第四天了，芸平他们已经平安离开扈宁，至于何观庭，死了。”见她醒来，顾饮箴简要说了些这几日的事。

　　青徊心里惊讶，好像她睡的几天里，一切都已顺理成章的过去。此时想起，那夜依旧一个梦一样，不是噩梦，是美梦。

　　“那，你，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她看到身在一个宽敞的马车里，车帘随着晃动，漏入些微的光。映在上方顾饮箴的脸上，美好的不真实。

　　“我们离开这里。”顾饮箴轻描淡写的说，他也喜欢这样终了的感觉，所以，之前的一切，他不需要再记得，青徊也不需再知道。

　　青徊自杀的那夜，他虽知苏另的药不会真的置她于死地，可眼见青徊那样脆弱的倒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拧在了一起，呼吸不能。

　　次日他有条不紊的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也最不后悔的事：安排好芸平等人的去处，均离了扈宁；派人杀了何观庭。一切，都是先斩后奏。

　　“饮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父皇对他此举十分恼火。他知道何观庭早晚要杀的，父皇是气他放回黎国旧众，更气他救回青徊余情不了的样子，可他别无选择。

　　“你要我如何相信刘奉玗，如何相信她那群忠心耿耿的死士！饮箴，你知道父皇对你的期望，那你又知道，跟她在一起的后果吗！”“父皇，儿臣明白。待青徊醒来，我会带她一起远远离开扈宁。”“你——”顾应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如何料到，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也是如今身边唯一的儿子，竟会舍了皇位，只为一个女人？

　　“父皇，溧北天寒，将大哥接回来吧。”顾饮箴说完这句，便离开了。其实他又如何舍得，父皇总共四个子女，二哥早夭，小妹也身丧异地，只有早些年被贬去了溧北的大哥。自己离去，父皇便真是孤家寡人。只是如今情形，他唯有如此了，但愿年年岁岁，得闻彼此消息就好。
　　“你怎可离开朝廷！”青徊惊讶于他的干脆。

　　“大哥才学更甚于我，只是性子有些犟罢了。等他回来，也受了一番历练，我何不乐得清闲。”

　　“那你就这样走了受……当日你怎知我不会死的？”青徊见他坦然，也不再执着此事，转而问起心中疑惑。

　　“苏另与我少时便结识，遇见你之前，他还在我府中叨扰过一年。”“你们是朋友！？那苏另之前说什么收何观庭之邀教我礼仪都是骗我的！”青徊实在惊讶。

　　“一半一半，何观庭找过他后，还是我许了，他才去的。”顾饮箴眼中带了笑意，二人仿佛又回到靳无庵中斗嘴的日子。

　　青徊不理他，爬起来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已出了城。远远可以望见泛黄的渡寒山，这也是她未见过的景，风吹叶落，一派祥宁。

　　“我们去哪儿啊？”

　　“去澍阳吧，去湄洲，去悝州……”

　　青徊双手撑在车窗上，随着马车微微晃动。闭上眼，还有秋日凉凉的风。一生一代一双人，也不过如此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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