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同志

　　一家严格的三甲医院临床医生按照职称分为住院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后二者是高级职称，可以被称为专家，他们不需要每天在病房呆着，一周2-3次专家查房，指导治疗，或者主刀手术，而主治医师是中级职称，也是住院部医生里的中坚力量，基本每天需要带着下级医生查房，处理突发状况，下级医生里面有初级职称的住院医师和一些没有处方权的实习生、进修生。

　　王科、赵正然他们几个今年都是主治医师，当然他们也到了要升副主任医师的时间，在北京如果要升副主任医师，需要核心期刊医学杂志发表论文以及考外语、计算机和本专业知识。

　　本月王科被主任安排到了血液透析室工作，由他带着2个进修生负责透析室的病人治疗，而实习生一般不安排在这个区域学习。

　　王科所在的首都医科大附属A医院透析室有将近50台透析机，分A区和B区，医生的职责就是给每个来透析的病人测量体重、血压，设置脱水量，以及透析过程中，处理一些棘手的并发症。在一个成熟的透析室来说，医生的工作量并不大，但就是时间长，一天就被困在这里。

　　因为是周一，上午透析机全满员，王科和进修医生分别从两头处理病人，设置一些透析参数。从7点半忙到8点半才把近50个透析病人处理好，然后有一个护士报告还有一个病人没有到。

　　一个病人如果迟到，就意味着下午接台透析的病人就要跟着晚一点治疗，也意味着下午班护士就要晚一点下班。

　　刘医生，给病人打电话，如果9点不能到，就改到下午，然后把病区里下午做的病人挪到上午做。

　　王科看了看病历，许文华，这个是透析才一年的男性病人，38岁，是个话剧演员，白白净净，是个有文化的人，每次透析年轻的老婆偶尔会陪着来，更多时候是一个中年男人来照顾，大家都以为是许文华的哥哥。一个看起来挺恩爱和谐的家庭，今天咋突然掉链子了。

　　给病人打电话的进修刘医生进来报告，病人说进医院大门了，马上到。

　　果然，过了10分钟，病人许文华低着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竟然在门口换了鞋子就朝自己的透析病床走，然后被刘医生拦住回到门口测量体重。王科一眼就看到对方眼睛有一圈发青，似乎被人打过造成皮下组织挫伤。

　　还有其他地方出血吗？王科问。

　　没有。患者显然情绪低落，始终低着头。

　　不要用肝素了，改用低分子肝素，王科吩咐过来准备给患者做穿刺的护士。

　　患者进行透析，需要把体内的血液引出来，通过管路，经过人工肾脱水以及透析掉人体有毒废物，然后回到体内，形成一个密闭式循环，为了避免引流出来的血凝固，就需要采用药物肝素来抗凝，但如果病人当天有出血，就需要改用低分子肝素，严重的话甚至还需要无肝素透析。

　　9点前，患者许文华也上了机器透析，一上午也没有出血加重现象发生。大概到了10点钟，大家以为是许文华的“哥哥”那个中年男子来了，但进来后，没有和许文华做任何交流，只是往许文华床头放了一些点心作为午餐，整个人很严肃，似乎也很情绪低落。打他进来，许文华的眼睛就睁开，一直看着对方忙进忙出，虽然没有交流，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这个中年男人身上。

　　这一切，身为同志而敏感的王科看在眼里，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心里也闪过一点念头。

　　王科的困惑在中午11点10分稍微解开了一些。

　　因为透析患者每次治疗在4-5小时，大部分肚子会饿，需要吃东西，所以有的家属就给患者准备了各种软食，像许文华的那个“哥哥”就给他准备了蛋糕。而11点30分的时候，许文华的老婆也来了，手里拎着一些吃的，显然她和那个“哥哥”这次没有商量好，一同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而且竟然都是迟到出现，只是前后脚而已。

　　这个时候，“哥哥”在许文华旁边，给他剥鸡蛋。

　　显然老婆对“哥哥”的出现不是惊讶，而是恼火，即使女人是压低了声音和中年男人说话，但坐在对面工作站的王科还是能够听得到。

　　“以后你不要来了，我不想看到你再出现文华的身边。”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继续剥着鸡蛋，而原本有一些热闹的透析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伙都看着他们三个人，正在旁边和其他病人做交流的一个老护士，可能怕会出事，朝他们走去。

　　女人也仿佛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就把手里的东西扔在许文华治疗床上，转身就走。

　　“老天会诅咒你们的！”

　　女人离开他们之前，撂下这句让大家惊讶不已的话，那个老护士跟着女人也出去了。

　　王科很愕然，和旁边的几个护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了，好在临近有一台透析机器这个时候出现报警，提示有病人出现异常情况，让这帮惊呆的其他医护人员忙碌了起来。

　　病人许文华的秘密一直到中午13点30分，上午病人结束治疗，下午病人都上完机器进行透析时候，才得以被消息灵通者七嘴八舌小范围传播开来。

　　一般透析了大半年以上，由于同一天做治疗的病人基本一周要碰面2-3次，所以经常陪同的病人家属也同样会一周见那么多次，很容易因为一样的处境，产生友谊，许文华的家属也不例外。许文华女人冲出透析治疗室，在通道上就遇到和他老公同一天做透析的某病人家属，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对方看她泪流满面，就连忙拉住，关切询问。

　　或许是因为遇到了熟人，并且也是同病相怜的心理，女人嚎啕大哭，这个时候透析室跟出去的老护士，怕围观人多起来，就把女人拉到了护士更衣室。

　　所以，到了中午空挡时间，透析室的工作人员基本都知道了，原来许文华和偶尔来照顾他的那个中年男人都是同性恋者，而且他们的关系远在许文华结婚前就好上了，但都是已婚同志，所以只能背着各自家庭偷偷摸摸相好，甚至许文华得了尿毒症，做了透析，也没有断了往来。这次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许文华女人前一天出差，中年男人就跑来照顾，却没想到女人提前回来了，一大早进家，发现他们俩赤身裸体竟然睡在一起。

　　听到这些八卦，有几个护士就说，一直就觉得那个男人和许文华关系不一般，根本不像是Xiong-Di，哪有哥哥照顾弟弟那么周到的，也有的护士啧啧感叹那个中年男人真是痴情，人都得尿毒症了，还不离不弃。却被护士长插了一句，和女人结婚的同性恋都不是玩意，明明喜欢男人还要去结婚，有点伤天害理。大伙一听也觉得是个理，就没再继续讨论。

　　王科在旁边一声不吭得听完这些八卦，心里面有点忐忑，感觉像是被发现了一个秘密，脸上一直有一点发烧似得烫，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在他工作领域中出现同志。

　　空挡时间，他想给赵正然打个电话分享一下这个故事，没想到对方电话却先过来，并且和他说了一件更八卦的事，前天晚上在目的地酒吧搭上的小鲜肉现在竟然成了他的实习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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