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同志

　　下午5点，孙小兵所在医院门诊大楼的消化内镜中心，一天的工作基本结束，候诊区的病人以及家属都离开，留下空荡荡的一排排椅子。
　　墙上的大屏幕依然还在播放着内镜中心的一些宣传片，两个打扫卫生的护工在做清洁工作。
　　男子更衣室里，孙小兵的主任陈大夫脱下手术服，走进淋浴间冲洗了一下。
　　这家医院胃镜中心就像医院中心手术室一样，有独立的洗手设备，淋浴设备，提供医护人员手术结束后沐浴更衣。
　　陈主任走出淋浴间，擦拭着身体，看到孙小兵一个人呆呆坐在更衣间的凳子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兵，想什么呢？还不去洗洗。
　　哦，呆会，有点累。听到主任和自己说话，孙小兵连忙坐直了身体。
　　今天你好像有心思啊，做事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后可不许这样。陈主任其实挺喜欢这个年轻的主治大夫，聪明，稳重，灵活，很有心重点培养他。
　　孙小兵知道自己在主任心中的位置，所以也一直很努力，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没有继续和主任做其他交流。
　　陈主任没再说什么，换好衣服，就直接走了，其他医生陆陆续续和孙小兵打了招呼走了，更衣间就只剩下孙小兵一个人。
　　原来噪杂的环境立刻变得安静，安静得孙小兵都可以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坐在更衣室凳子上的孙小兵其实被手机里的信息吓住了，他有点茫然，有点傻，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
　　结束工作，孙小兵回到更衣室，本打算洗澡后换好干净的衣服下了班去看望一下秦伟，却不想，打开手机，看到了对方的回复信息：在地坛医院住院了。
　　地坛医院，这四个字，对于孙小兵来说，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北京首都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虽然是综合三甲医院，但更出名的就是这家医院收治艾滋病等传染性疾病，有专门的艾滋病传染科，而且很多艾滋病患者可以在这家医院做非艾滋病相关的手术，所以秦伟发信息说自己在地坛医院住院了，那只能说明，秦伟感冒的原因是感染了艾滋病导致了免疫缺陷，并且有可能感染了至少有三个月以上。
　　那这三个月里，虽然彼此就认识才一个多月，却和对方多次发生了亲密性关系，甚至还有最近几次就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孙小兵还清楚得记得对方提出不要戴套，说不舒服，然后自己同意了，并且说要有病一起生这种豪言壮语。
　　现在想想当初说这句话，真是一种傻逼，当时是不是吃错了药，还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
　　下一步该怎么做？去检查？去哪？本院肯定不行，去地坛医院？不行，那里都是同学，被发现就完蛋了。去北大的医院？还是去哪家疾控中心？
　　抽血化验，就算检查出来没问题，那还需要承受近2个月的折磨，因为窗口期有三个月左右，自己的人生就要毁了，一想到这里，曾经对秦伟那种所谓的爱情，瞬间就化成了怨恨。现在的孙小兵不仅根本不想关心对方的状况，满脑子是关于他自身的死活。
　　哦，对了，老婆本周回来，如果对方提出要□□，那怎么办？
　　脑子一下涌进来那么多问题，孙大夫真觉得自己要疯了，天要塌了，让他无所适从。

　　秦伟走进诊疗室后，和坐在桌子后面的白大褂大夫说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对方没有什么动作，倒是旁边年轻的大夫在秦伟的病历上记录着一些东西。
　　听完秦伟的主诉，大夫给他一张表格，让他填写一下，里面有一个栏目，性取向是男性还是女性，秦伟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男性。
　　填写完表格，医生给他肺部听力听，又问了一些最近感冒后的症状，然后开了两张验血的化验单以及X光胸片单。
　　秦伟从诊疗室走出来，前面和他对话的中年人询问他怎么样，秦伟把手中单子给他看，对方告诉下一步该怎么做，缴费，去化验室抽血，然后去影像科拍片，甚至还告诉他都在上面位置。
　　按照中年人说的步骤，秦伟很快就完成了各项检查，而X胸片单结果也立刻就出来了，是间质性肺炎，以及抽血化验的一项血常规报告也拿到了，白细胞计数只有3.0。
　　秦伟不知道啥意思，回到诊疗室给医生看，医生看了看结果，就告诉秦伟下午还有个检查会出报告，哪也不要去，就在医院等待，另外做好住院的准备。
　　听到自己要住院，秦伟有点腿软，虽然不至于像上午那个年轻人倒在地上，但他也有点发蒙。茫然的秦伟走出诊疗室回到候诊区，坐在椅子上，忽然他有一种很想跑的情绪，想逃离医院，只是两只腿很沉重，根本就挪不动脚步。
　　这个时候上午和他聊天那个中年人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在他旁边坐下来，轻声询问他医生说什么。
　　秦伟告诉他医生的意见，对方说大概下午3点会出结果，然后问他想吃点什么，秦伟没有言语。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了，等再次出现的时候，中年人手里拿着一盒寿司。
　　中午医院门诊关闭了，中年人一直陪着秦伟坐在传染科的诊疗区，和他交谈着，问他需要通知什么人，住院要带什么，秦伟实在是不想说话，手里的那一盒寿司也只吃了几个。
　　中年人然后说他得了HIV已经有4年了，一直吃药，现在各项指标都挺好，让秦伟不要害怕。对方又说现在秦伟是发病时候，需要积极治疗，把肺炎治好了，以后就只要门诊吃一些抗病毒的药就可以，而且告诉他这个病现在并不是什么绝症，鸡尾酒疗法对很多人效果还是不错的，目前生存15年很常见。
　　15年，只能活15年，这个话让秦伟很想崩溃，他心想自己猜30出头，难道只能活到40多岁吗？真让他感觉恐惧。当然中年人又继续说，15年后说不定又有新药出现，说不定还有特效治疗能根治呢，这句话让秦伟宽了点心。
　　下午的时候，HIV检查结果出来了，阳性。医生开了住院通知书给秦伟，在中年人帮助下最后，秦伟还是办理了入院手续，住院需要的一些东西，也是那个陌生人帮忙买了。
　　等在病房里挂上了点滴，秦伟翻开了手机，看着孙小兵的询问信息，想一下，决定还是给对方回复了信息。
　　那时候是下午4点30，而孙小兵看到信息是下午5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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