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逆流

　　当余知乐他妈拿着他的中考成绩奔波于各所名牌高中的时候，余知乐本人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如果说考前的日子像便秘一样难受，那这考后的日子绝对是一泻千里的快感，说不出的惬意。这个一米七出头、瘦瘦小小的男生，街坊邻居们口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几天除了看动画、玩游戏，就是睡觉。连吃饭都让他有深深的罪恶感，觉得浪费了大好青春。
　　余知乐是典型的得过且过型。有些小聪明，有些小勤奋，成绩异常稳定，雷打不动地在班上三至五名间徘徊。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余妈妈逼得紧了，一不小心也考过第一，不过信奉“见好就收”的他，之后立马又退居二线。余妈妈虽恨铁不成钢，却又怕给他太大压力适得其反，最终也只能顺其自然。
　　“乐乐，你先别玩儿，过来我跟你说说我这两天跑学校的结果。”余妈妈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
　　此时的余知乐穿着一条小内裤坐在床上用电脑看着《Death Note》，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极不情愿地按了暂停，走到客厅，随口答了一句：“你说吧。”
　　余妈妈这时也没空纠正余知乐的思想作风问题，直入主题地说到：“现在全省最好的A中，你的分数可以进，但要交一万二的择校费。第二的B中，他们可以让你免试进理科实验班，也不交钱。不过我更倾向于去A中。但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其实余知乐的目标一直是C中，全省第三的学校，学风自由，以老师不管学生谈恋爱著称。无奈余知乐中考发挥得稍微好了一些，去C中的梦想也就化为了泡影。剩下的学校余知乐觉得都差不多，反正有书读就行。正当他准备说“我无所谓，你看着办吧”的时候，余妈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如果去B中的话就必须住校，他们是寄宿制的学校。”这句话却是让余知乐眼前一亮，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余知乐，一直跟妈妈住在一起，每天看着他妈这张脸早已没有了任何想象空间，“也许住校会有趣一些？至少不用每天听着她在家里念经。”余知乐一边想着，一边深情款款地说：“我还是去B中吧。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花家里的钱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个被自己的虚伪恶心到。不过反观余妈妈倒是一副“朕心甚慰”的表情，显然她是信以为真了。
　　回到房间的余知乐迫不及待地用鼠标点了播放，此时正演到男主角之一L在揭穿夜神月真面目的同时也被他设计杀死。余知乐大皱其眉，完全不能接受他最爱的角色竟然这么快就死了的事实。入戏太深的他为此还郁闷了好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他的竹马好友马岱打电话约他出去看电影，他才结束了这场与《Death Note》作者的无声抗争。
　　马岱是跟余知乐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准确地说是他俩还在各自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在麻将桌上认识了。相传两位母亲在肚子七个月大的时候还相约一起打麻将直至凌晨，回家时才发现院子小铁门已经锁了，为了逃深夜开门费，她俩大着肚子竟然选择翻门而入。被声响惊醒的守门大爷看到这一幕时，对二人肃然起敬，从此决定不收孕妇的开门费。此事在小区孕妇界传为一段佳话。
　　也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马岱和余知乐从小就是闹腾的平方。一会儿去按这家的门铃，一会儿去摘那家养的花，可谓无恶不作。不过坏点子都是余知乐出的，马岱则负责东窗事发后去挨打。马岱比余知乐大一些，但却总是跟在余知乐屁股后面对他惟命是从。余知乐玩什么他也玩什么，余知乐吃了什么零食他也要尝尝，余知乐看了《圣斗士星矢》后整天在家披着床单练小宇宙，马岱也就跟着练。直到后来开始看《海贼王》，余知乐才终于意识到他俩不是圣斗士，继而改信他们都是动物系果实能力者，一个是马，一个是鱼。从此他们就这么称呼对方，希望彼此的果实能力早日觉醒。虽然至今未能实现，但这个称呼却是一直没改。
　　俩人就这样疯疯癫癫地从同一所幼儿园上到了同一所初中。说来也巧，在一起上学十几年，俩人却从来没有同班过。在学校里，不同班就意味着朋友圈子不一样，聊的话题也就不同。可尽管如此，马岱还是每天放学准时在余知乐班级门口站着，等他一起回家，回家路上总请他吃烤里脊、狼牙土豆，喝珍珠奶茶。这些都是余知乐最爱吃的东西。
　　在很多年后，当马岱带着余知乐回到这条镌刻着两人青春的石板路，轻轻对他唱：“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的时候，余知乐才明白，他欠了这个从小到大都让着他护着他的人，一整个青春。

　　“你丫的没事儿约我看什么电影？”接到电话后余知乐很快出了门，跟马岱在王府井碰了面。马岱看见他微微一笑，似是早就习惯了余知乐的冷言冷语，也不跟他计较：“想见见你啊，马上要开学了。你以后住在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说话的时候，马岱眉宇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谁让你又笨还不好好学习？”余知乐从小成绩就好，马岱却不如他，小学还勉强跟得上，但初中他和余知乐之间的差距就越拉越大。尽管他比余知乐努力十倍，却最终还是没能考进B中，去了一所普通高中。两人十几年的同学关系也就此结束。余知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早已习惯了上学放学都有身边这个人陪。
　　“是是，都怪我。是我自己不争气。”马岱自嘲地笑笑，接着说：“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余知乐没来由地一阵心痛。仿佛生命中某个很重要的部分正像水一样缓缓东流，他拼命用手去抓，水却流得更急。他突然很想软弱地抱着这个儿时好友大哭一场，最终却还是故作凶恶：“哎你烦不烦，怎么跟我妈似的。你就没点其它要说的吗！”
　　“鱼…”马岱刚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似乎内心很挣扎，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从小就那么优秀，我知道你不管去了哪儿都会是最耀眼的存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看你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去实现你的梦想，不要回头。”
　　其实爱有很多选择，进一步是爱，退一步也是爱。马岱在那一刻选择了退，选择了成全。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退，竟是把余知乐推向了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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