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

　　第十四章

　　用完晚饭后慶王和林承安便一起出门，街道上人声鼎沸，只是两人都不太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景，只买了两个面具就一同走到了河边慢慢往前走，河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放花灯了，花灯将河面覆盖了近半，此刻正顺着河流往下漂，一眼望过去就像彩色的绸带一般蜿蜒向前。

　　“今年上元节似乎比往年要热闹，也不知道常夫人今年来了没有？”慶王似乎心情不错，笑容也比平日要深。

　　“殿下是说，常夫人今日也会来？”林承安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常夫人每年都会到河边来为常将军放一盏花灯，祈求常将军平安。”慶王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常将军已经失踪了十几年，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常夫人却一直在苦苦等待。”

　　“我记得按辈分来说，殿下是要喊常夫人一声姑姑的吧？”林承安跟着慶王走到一株柳树下，正背对着河面，将表情都隐藏在黑暗中。

　　慶王似乎是回忆起往事有些恍惚，花灯微弱的光映在慶王脸上，让慶王的五官更加柔和起来：“确实，常夫人是当年耀王叔父的遗腹子，名唤黎乐，叔母在诞下常夫人以后便殉了情，当年皇祖父在位，怜惜常夫人无人照顾，但自己又已年迈，便将常夫人送至东宫交由太子妃，也就是现今的皇后抚养，当时太子皇兄已经出世，皇后自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照顾常夫人，而母妃刚入府不久，时不时便偷着去看常夫人，皇后知道了之后也只是提点了两句，却并没有阻止母妃的行为，后来父皇登基，后宫中的妃子接连诞下孩子，常夫人虽然不孤单，但在后宫中却始终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疼爱。”

　　“后宫和朝廷实际上并无太大区别，常夫人父母早亡，没什么势力，皇上又没表现出什么恩宠，常夫人并非值得拉拢的人，在后宫中自然是要被忽视的。”林承安说这话时天空中正好绽放开烟火，一瞬间的明亮让慶王看到了林承安脸上的神色，冰冷的让人心惊，再一回烟火的光芒却又看到林承安眉眼含笑的模样，刚刚的一瞬仿佛只是错觉。

　　慶王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只是心中还是惊疑不定：“母妃随后被策立为妃，但一直都无子嗣，父皇见母妃对常夫人疼爱有加，便以皇后体弱为原因将常夫人养于母妃膝下，常夫人在后宫中常受人欺凌，母妃无子，即便为妃也是低人一等，随着年岁渐大，常夫人除了保护自己外也会挺身而出保护母妃，练就了比一般女子更加刚毅的性格。”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经历和性格，才会成就了金殿请愿的传说吧。”林承安轻叹一声。

　　“确实，常夫人虽是养于母妃膝下，但却是保持着郡主的身份，常夫人十三岁时本王方才出生，虽只有三年，但我记得母妃说过，这世上除了她，最疼我的便是常夫人了。”说到这里慶王也叹了口气，林承安见他神情便自己接着开口道：“常夫人十六岁便看中少年将军常宾，常宾也对常夫人有倾慕之意，便请求父皇赐婚，婚后两人虽一直无子，但却是让京中的人都羡慕的恩爱夫妻，可惜好景不长，常宾将军和常夫人成婚不过五年边境便有他国来犯，常宾将军奔赴战场，虽然将敌军打败，常宾将军却也失了踪迹，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后来有一回陛下设宴时提及此事，说要为常夫人再觅如意郎君，结果常夫人性格刚烈，竟当众自毁容颜，并请愿到边关守着池信疆土，以偿常宾将军心愿，我说的对么，殿下？”

　　“先生说的对，当年本王虽只得六岁，但也依稀记得母妃抱着常夫人痛哭的样子，再之后常夫人便奔赴边关，靠着常宾将军教她的东西在战场立足，常夫人走前曾交待本王要好好照顾母妃，本王最终却只能看着母妃缠绵病榻，最终在来年春天母妃便离开了人世，没能熬到常夫人回京，从那之后常夫人便不准我们几兄弟再叫她姑姑，只能称之为常夫人。”

　　“殿下觉得，常夫人是因为您没有照顾好许妃才不愿再听您唤她姑姑？”林承安伸手拉住慶王的袖子将他带出树荫：“殿下就是如此，无论对错，只要与自己有所关联，便会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是林某希望殿下要改改这脾性，看的清楚和分的清楚是两回事，如果过分苛责自己，殿下只会一世都活在愧疚之中。”

　　慶王垂眸不语，林承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叹：“林某只希望殿下记住，林某和殿下说的话，为殿下做的事，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殿下能过的好一些。”

　　慶王依旧不说话，林承安也已经无话可说，突然间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慶王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林承安回头，就见是一个妇人，只是这妇人穿的衣裙与一般妇人的略有不同，似乎是特别订制的，右半边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眼下一直蔓延至唇角，硬生生将姣好的容颜撕出一道口子来。

　　慶王看到林承安身后的人的时候眼睛便亮了起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常夫人。”

　　“恩。”被称为常夫人的妇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慶王：“一年未见，你似乎又长大了些。”

　　慶王笑道：“侄儿都二十一了，自然是长大了。”

　　常夫人又转眼看向林承安：“不知这位先生是？”

　　林承安行礼：“在下林承安，见过常夫人。”

　　“承安？”常夫人顿了顿，随即笑道：“先生这名字倒是好，只希望先生不要辜负了这个名字才是。”

　　“名姓却是与命运无关。”林承安脸带笑意，常夫人听他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僵，林承安继续道：“夫人取名单字乐，为什么夫人又不快乐一些呢？”

　　常夫人却是不再言语了，身上出现了属于战场的杀伐之气，慶王见状连忙打圆场：“常夫人，我这朋友爱说笑，您不要见怪。”

　　常夫人终是收敛了些：“说笑这种东西，先生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在这京中得罪了人。”

　　“谢常夫人关心。”林承安依旧是那副样子，似乎并不在意常夫人所说的话。

　　常夫人见他这样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慶王说道：“母亲还在家中等我，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告辞了。”

　　慶王有些失落，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请代我跟常老夫人请个安，常夫人慢走。”

　　“好。”说完便要离开，与林承安错身而过时见林承安似乎往自己这边倾来，顿时一愣，掌心便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常夫人急忙握紧，掌心里的东西还残存着林承安的体温，不过常夫人并没有回头，而是照原路返回常府。

　　“先生何必去招惹常夫人呢？”慶王见常夫人离开轻叹口气。

　　“殿下明日还要进宫请安，还是早些歇着吧，免得明日乏累。”林承安轻声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慶王说话。

　　“这……好吧。”慶王无奈。

　　林承安看着满河的花灯，几乎每一盏花灯上都写了东西，或是人名，或是愿望，或是祝语，只可惜，现下还不到能将心愿写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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