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流亡

　　有什么呢。

　　正确的，错误的，真理的缪误的。

　　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

　　世间一切，皆是真实。

　　世间一切，皆是欺骗。

　　光晨随手抓件外套拿上钥匙冲出家门。虽然也知道心底隐隐的不安有点大惊小怪，不过反正都没人理他，他去街上溜两圈打发时间也是正好。

　　郊区大学城在放假期间自然是没什么人的，他向附近的居民区方向跑去。

　　跑着走着，听着“Now this looks like a job for me
　　So everybody just follow me
　　Cause we need a little controversy
　　Cause it feels so empty without me”
　　蹦着跳着，不禁跟着吼起rap来。在未被高楼大厦挤压空间的偏僻地方，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一个楞头青摇头晃脑，嘴里崩着听不懂的胡言乱语，这景象似乎有点惊悚，光晨想着渐渐消停了。

　　他从没怎么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不如说，适应了一个人在僻静的地方生活，他几乎成了周围有没有人都旁若无人的类型。但今天有点不同。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目的就是看一两个大活人，所以会意识到别人也会看到自己吧。

　　光晨踢着脚，在逐渐变成红色失去温度的夕阳照射下，不一会儿远处居民区的一幢幢大楼们就映入了眼帘。

　　说是居民区，却也都是新建的小区，不过好歹还是有很多市民割舍不下郊区的便宜房价，选择在这里安家立户。

　　这里离市区稍近，又是下一个繁华地带的潜力股，不少店家都一个二个的想法往这儿开，尤其是各种超市。光晨琢磨着来这儿还能逛着玩儿，其实也还不错。再怎么说，今天唯一见到的人居然是怪痣鸡婆大妈什么的，真有点……那啥。

　　马路真宽。光晨想。从这头走到那头，得百八十步。视红绿灯为无物，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马路中间。

　　不知是耳机里突然传出的“So light em up, light em up, light em up I’m a fire！”的FFF团歌，还是四下毫无人影踪的诡异气氛的刺激，光晨脚一跺地，站在十字路口正中，颇威风的环绕四处嚷嚷起来：“人呢！都特么死哪去了！”

　　要说上一秒他还沉浸在一个人悠然自得的氛围里，带着可能会遇上几那么几个骑车过路，反过来骂他神经病的带着小小希冀的话，

　　下一秒，他就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毫无人影的郊区居民小区旁的马路上，一瞬间嗖地出现三三两两的居民，突然热闹起来。

　　有的提着手提袋，像是刚从超市里买菜出来；
　　有的牵着小孩，像是准备回家；
　　有的结伴骑着车；
　　有的神色匆匆，不小心撞着人跟人对骂……

　　不对，这些都是什么？！

　　强烈的违和感与反胃感汹涌上来，光晨感觉心脏都停了。

　　我tm做梦呢？！

　　这地方……怎么和市中心一样……不是，怎么突然像穿越到市中心去了？！

　　不对不对，最严重的是，他们明明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怎么像本来就在这里一样自然？！

　　他们……这些人……如果不是我产生的幻觉……都是些……什么？

　　是他病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冷汗一滴滴往下落。

　　谁跟你说过，你身边出现过的人，都“和你一样”，是“合理的存在”？

　　谁跟你说过，你不重视的、没有交集的那些生命，都“和你一样”，各自都“活着”？

　　谁跟你说过，你所在的世界，都“如你所想”，在“你的理解范围内”？

　　光晨脑海里混乱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体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消逝下变得冰凉。

　　他随手抓住一个过路的中年大叔，不待人站稳就问：“你是谁？”

　　中年大叔穿着脏兮兮的皮夹克，下巴有点双，走路呼哧呼哧的，被他抓住扭过头来后，突然直勾勾盯着他，一声不响连气都不喘了。

　　光晨头皮发麻。

　　“嘀嘀——”刺眼的光线突然从左边射过来，越来越近——

　　“——嘭！！”

　　光晨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叔，就这样被一辆面包车掀翻。他险些被带走，倒在地上，双手撑不稳不停发颤的身体。

　　随即，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卡车，将面前刚撞上人停下来的面包车“轰”地撞变了形。“嘀嘀！”“嘟嘟！”“嘭！”“刺啦——”

　　一连串灾难一样的声音随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和车，爆炸开来。

　　“嘭！”

　　“砰砰！！”

　　“轰——！”

　　热浪和灰尘夹带着些许残渣，一波波袭来。

　　光晨感受着玻璃片滑过的刺痛，和真实的炽热的冲袭，一边捂着口鼻不要命似的咳灰，一边感受到自己坚持了二十年的，平和的令人安心错觉，在一瞬间被击溃的片甲不留。

　　疼痛，流血，心悸，汗水，汽油，火焰，石块，灼烧，破碎。

　　光晨呆呆坐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瞳映出骇然的火光。

　　他木然地注视着前方，一片机车的残骸与残缺的尸块、火海与冲天的烟雾间。

　　像是那不详的黑烟化成的，一个少年捂着嘴，信步走来。

　　光晨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

　　“你是……来接我的？”去什么地狱？

　　少年修长的手没捂住，噗哧一声笑了，随即手放下，露出甜甜的酒窝，左脸颊上酒窝的位置有一颗醒目的黑痣。

　　这颗奇怪位置的痣……是了，下午还见过。

　　就快空白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下午提着手提袋跟他寒暄的大妈的身影。

　　不知是被吓破胆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光晨脱口而出：“你是跟我一个院儿的那大妈她儿子？”不对，哪有遗传痣的。

　　少年的桃花眼更柔和炫目了。明明是笑，光晨还是察觉出其中否定的意味。

　　我他妈……难不成今天唯一见到的那个人就是……

　　“你……就是……她？”

　　我今天唯一见到的“人”，是你？！

　　疯了疯了疯了，我他妈疯了。
　　光晨自己说出来后都觉得自己精神失常。

　　少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映着火光的眼底里透出惑人的嫣红，柔软的薄唇轻启：

　　世间一切，皆是真实。

　　世间一切，皆是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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