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沙宫

作者:碧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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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浣纱宫

      楔子

      “快走!”阳关大道,一对附剑男女飞身而过,再朴素的衣着都掩不去男子浑然天成的贵气,剑眉星目间流露着不应有的慌乱,伸手挽住身侧稍慢的女子,夺路狂奔着。
      “秦哥,我们回去吧!她一定不忍心杀你。”黄衣少女盈盈泪眼,停住脚步,反握住男子的手臂。
      “不行!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既带你出浣纱宫,就没想过要回去!”男子转头一笑,本欲安抚身侧的少女,却笑的无限苍凉,但俊朗的容貌仍使少女看的晃了神,身不由己的跟随男子继续前行。
      身后的风声越来越紧,男子向前一送黄衣少女的身型,借势转身,一掌劈去,只碰到柔韧的雪纱,拔剑出壳,左挥右挡缠绕住一路追来的三名女子。
      “叛徒!别走!”一青衣女子夺路而出,探剑想追黄衣女子,却被男子的长剑刺破了咽喉。
      “能死在秦钰手里,我……也不……枉……枉此生了!”青衣女子竟是面带微笑而亡。
      “星儿——快走!”布衣男子牵住另外两名女子的延伸的雪纱,转头向黄衣女子高喊。
      忽然间,丝丝屡屡的雪纱凝结成遮天闭日的纱帐,漫天花香随一顶软矫由天外飘落而来,紫衣女子、蓝衣女子立刻收招,看向秦钰,那眼神中竟有无限的惋惜、幽怨。
      “秦哥!她……来了——我们……我们走不掉了!”被唤做星儿的女子浑身颤抖,几乎瘫软在秦钰怀中。
      “雪婵依!你出来!别遮遮掩掩了!”男子秉剑向雪顶端帐刺去,一道白影从软矫中射出,一掌拍到男子的背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撤回矫内,由矫内延伸出来的雪色长绢竟已索住了黄衣少女的咽喉。
      “宫主——我……求求你……饶了秦哥,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勾引他……”眼见心上人伏在地上不断呕血,柳星儿挣扎着跪爬向软矫,脖颈上的雪纱又勒紧了一分。
      “星儿……别求这个女魔头!雪婵依,……你……杀了我!”又呕出一口鲜血,地上的男子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带他们回宫!”手中的雪纱一抖,柳星儿被抛飞出去,转珠温润的嗓音由软矫中幽幽传出,没有嗜骨的憎恨,反而带了几分哀怨,几分离愁。但侍立一旁的紫、蓝二位女子已听得冷汗湿襟,抖瑟不停了……

      第一章

      江湖险恶,武林正道皆以秦、楚、纪、斐四世家为尊,另有方外:浣纱、掬月二宫,亦正亦邪,极少在江湖中走动。
      四世家中又以江南秦家为首,江湖朋友特送个‘天下第一’的名号给秦府,不仅是因为秦家享有盛誉百年,惩恶锄奸,维护武林正义,其大公子秦钰更是练就一身出尘的武艺,广结英雄豪杰,行走江湖不骄不燥,赢得诸多赞赏。
      另有江湖好事者盛传,此‘天下第一’更有隐喻秦钰之意,秦钰气度、人品天下无双,俊朗的容貌更是没有女人能抵挡,多少江湖侠女,名门淑媛明挣暗夺,只为睹他一笑,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能暗自相思垂泪。
      可就在丁丑年五月,秦庄一家三百多口,被人一夜灭门。秦钰不知所踪,江湖中人竟相揣摩,能在那一役中救下秦钰的唯有浣纱、掬月二宫,可惜二宫向来行事诡秘,多少武林豪杰多方查探,至今毫无头绪。秦庄就如同被鬼魅所灭,秦钰就象平空消失了一般。
      ********************************
      浣纱宫
      四颗硕大的夜明珠把冰雕玉砌的浣纱宫照的如同白昼,轻络雪帐内躺的是昏睡多时的秦钰,一双白玉般的素手轻扶着他的面颊,划过他英挺的眉、薄抿的唇型……这是一张让天下女人都失了魂的俊脸,也是一个让所有女人都碎了心的男人——除了柳星儿——她浣纱宫四护法之首。
      床上的秦钰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转醒,适应着眼前灯火通明的景象。当他看清头顶偌大的雪帐时,猛然坐起,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胸中的伤口。这时,一双皓腕卷起帐帘,抬起他虚弱的身体,靠在被枕上。
      “星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被枕上的男子并不领情,挣扎着急于起身,紧皱的剑眉微扬,厌恶的口吻使温度降到了冰点。
      “怎么,你很担心她吗?”床畔白衣女子探身扶正了他的双腿,平静的语调无欲无波:“我不会让她死!”
      “她在哪儿?”只有在这个时候秦钰才会正眼看着身侧的女子,一张毫无瑕疵的容颜,任何一个见过雪婵依的人,都不会想到这等绝世出尘美人会出手杀人,更不会相信她就是浣纱宫主。
      “在刑房!”背转过身,小心的收敛起情绪,执起玉杯端到床前。“你要不要喝水?”
      “你这个女魔头!你不是人!”在浣纱宫修养几月,秦钰怎会不知‘刑房’是一副人间炼狱。白玉杯应声而碎,杯中上好的茶泼了雪婵依满袖。
      屋中的空气仿佛凝结了,抬起头,对上秦钰满眼的憎恶,长袖中的雪纱不住颤动,如同有灵性般腾空而起,缠绕上秦钰的右手,往怀中一带,‘咯吱’一声,竟扭断了。秦钰疼的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不肯支声,任由松软下来的丝带裹着断臂。
      “你对的起我吗?当初在江南秦府,我赌命救你回宫,日日衣不解带的服侍你,可你呢?如何对我?不但对我冷语相向,竟然趁我闭关时,带着那个贱婢私奔!”收回雪纱,雪婵依红了眼圈,长长的睫毛上附着雾珠,伸手替心上人接骨,一副我见由怜的楚楚神情。
      “哼——,我秦钰虽然不济,但还不会迷恋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嘲讽的嗤笑着眼前的女子。
      “我杀的都是那些不知廉耻的贱人,见到你都目不转睛的……”替秦钰敷好秘药,小心翼翼的固定好夹板。
      “哈!哈!雪宫主,你以为你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呢?”挑衅的看着雪婵依如墨星般的眸子,他永远忘不了当日神志清醒时第一眼看到她的惊艳,更忘不了一个婢女只是在他身畔多立了一刻,就被赐死。这么美的女人,却有一副比蛇蝎还毒的心肠。
      “你——好!!秦钰,这是你自找的!腊月十六,浣纱宫将会宴请江湖上正邪两派所有人士,来参加我们的大婚!我会让柳星儿活到那一天,亲眼看着你娶我!”银牙咬的微颤,雪婵依倒退几步,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手上的丸药撒了一地。
      “你做梦!娶你?大婚时嫁一具尸体吧!”剧烈的震动牵扯了手臂上的绷带,秦钰挥手扫落床头几案上的饰具。
      “那你就等着所有宾客为你陪葬吧!”狠狠撂下最后的话语,拂袖而去。留下床铺上的秦钰颓自发呆,他知道,雪婵依敢去做也确实有能力做到。
      掌灯时分,元气稍微恢复的秦钰硬撑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转过回廊,来找雪婵依。一路上,无人敢拦,也无人敢扶,因为她们都清楚的知道,短短一个月内,就有五个姐妹因为秦钰而死在宫主手上。
      推开雪舫的宫门,夜明珠圆润的光线衬的对镜梳妆的雪婵依又美上几分,如同灵波湖畔的精灵,又若九天宫里的仙子。
      刚恼怒谁有胆子敢闯她寝室,待看清来人,惊异之余舔几分喜色。刚想扶住秦钰站立不稳的身子,就被不客气的挡开。
      “我找你有事!”停靠在门边前,借背后的书柜撑住身体。
      被拒绝了好意,再次坐回梳妆台前,虽早猜到若无事秦钰决不会找她,但铜镜内幽幽的神情仍泄露了些须失望。
      “你真的想嫁入秦家?”试探的口吻,却搅的雪婵依一颗心不住的翻滚,转过头来精亮的黑眸闪耀着无限的希翼,祈望着晌午时分还一脸决绝的男人。
      “除非你答应我三个条件!”轻叹一口气,秦钰别转过脸颊,他不能让整个武林替他陪葬,如果埋葬掉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幸福,至少他要把伤害减到最低!
      “你说!”热切的望着眼前人,雪婵依捂住狂跳的心,她没敢奢想过,他真的甘愿娶她。
      “第一,不许再杀人,马上放了柳星儿。第二,虽然我江南秦府主宅惨造灭门,但各地产业还在,而且矿源根基不断,我要重整秦家后在祖宅和你成婚,并且婚后你要和我移居江南尽力追查毁我秦宅的元凶。第三——”如电的目光扫向镜子里正襟危坐的人儿,“在我接受你之前,你不能逼我和你圆房。”冷冷的话语在偌大的寝室里回荡不去。
      “柳星儿!!——你还是忘不了她?”雪婵依猛的站起身来,想走出门去。
      “去哪儿?”秦钰一把抓住飘出门框的白影。
      “去杀了这个贱婢!” 肩头上的力道渗透着惊恐。
      “那就先杀了我!即使你找全天下的人来陪葬,看我还会不会多活一天?”猩红的眼神中尽是玉石俱焚的决绝,看的雪婵依心下一惊……
      “好!我答应你!”沉默半晌,紧咬朱唇,雪婵依终于狠下心做了决定,“不过,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许对别的女人笑,不许对别的女人动情!不然我一样会开杀戒!至于柳星儿,大婚之后我自然会放了她!”
      “哼,我答应!”冷冷一笑,刚刚拦阻时动了真气的身体终于失去知觉,在栽倒的瞬间被一双玉臂揽在怀里。
      *********************************
      秦钰重出江湖,曾受过秦家恩惠的各路人马纷纷出手相帮,使其在短短数月内重整秦家产业,购置添买仆从,荒废已久的江南秦宅再现了夕日的辉煌。
      但另一件令江湖震动的消息,却是秦钰的婚讯,四世家之首的江南秦家和武林两大神秘宫派之一的浣纱宫,任何一个都是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角色,两家联姻,无形中使秦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如虎添翼,无人能及。
      更何况秦钰被喻为天下第一美男子,而相传浣纱宫的宫主雪婵依也是貌比天人,就更加重了大婚的分量,整座江湖都在拭目以待这场空前绝后的喜事。
      ************************************
      秋雨过后的江南别有一番醉人的意境,秦家大宅重新装裱后焕然一新。今天是秦家大公子秦钰大喜的日子,江湖上几乎所有的派别都来道贺,其中不乏痴情怨女,精心装扮,存心与新娘暗中较劲一番,毕竟从今日起江湖第一美男子正印夫人的宝座就由不得她们骁想了。
      轰鸣的鞭炮声四起,前去客栈迎亲的喜队先至,正在所有宾客疑惑看不到婚矫时,漫天鲜红的花瓣从空中飘落,六个散花的彩衣少女一路开道,身后大红的轿子被四条丝带牵引着,稳稳的落在了秦宅门口,八个绝美的丫鬟收起手中的丝带,一齐迎向府门口的秦钰。
      春风满面的新郎官在一片哄声中着走向矫门,脸上浓浓的笑意却没延伸到眼底。新郎踢过矫门,喜娘背新妇迈过矫槛,一群人哄哄闹闹的奔正堂走去。
      大红的喜帘遮盖了头脸,周遭嘈杂的人语声,久居深宫的雪婵依从未经历过,只能轻移莲步,任由秦钰牵引着走进正堂。
      观礼的喜客们不论男女都对新娘子的容貌万分新奇,单见颦婷婀娜的身段就已经是绝世之姿了,何况身边的侍婢都美的人间罕有,却无人感造次。
      “一拜天地——”在一片喧闹喜庆声中,喜官高声报礼,一对新人各牵喜绳倒身下拜。
      “慢着!”喜气洋洋的吹奏声哑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停留在宾客丛中粉衣女子的身上。
      “婷婷?”听到秦钰脱口而出的话语,雪婵依不由得握紧了衣襟。
      “婷婷!你要干吗?”少女身旁的锦衣男子一把拉住了小妹的胳膊,低声道:“你跟二哥保证过什么?”。
      “那不是四大世家中楚家的四小姐吗?”“听说她从小就爱慕秦钰,非君不嫁呀!”“今日居然会来这里观礼?”……兄长的示警以及周遭的闲语,少女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新人。
      “婷婷!”秦钰上前一步,挡在新娘身前,这一举动无疑让满座宾客揭以为他护妻心切,只有雪婵依明白,他真正想护的是眼前的粉衣女子。
      “秦大哥!”一声低语蕴涵了悲情、凄凉的呜咽,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我只想在你大婚之前见见究竟是何女子可以得到你的心!”
      “婷婷,大婚前不可以取下喜帘,不吉利的!”秦家和楚家世代交好,面对着认识了十几年、一直当妹妹看待的女孩,秦钰无法硬起口气。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她究竟怎么让你着迷?”随着话语刚落,楚婷婷又进一步,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气。
      “婷婷!你喝酒了?跟二哥回去!”接收到秦钰求助的眼神,楚家二公子楚翌拉回妹子。
      “吉时到了,大家继续啊,一拜天地——”喜官适时的拉回尴尬的场面,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新人身上,秦钰这才松一口气,拉雪婵依转过身型双双跪拜。
      一道劲风直扑新娘背后,雪婵依本能退跃出一丈,头上的喜帘却被掌风吹落在地。满堂宾客还没反应出是谁拍下的这掌,就被眼前的新娘夺去了呼吸。
      “大胆!竟敢冒犯宫主?”四个随侍的浣纱宫女上前一步,隔在返回来的楚婷婷身前,却没亮出长剑,转头以眼神请示雪婵依,毕竟宫主的大婚为重。
      衣阙不动,珠钗不摇,楚婷婷已然被雪缎扯摔在地上,只有真正高手看清了雪婵依的出招。
      此时的楚婷婷只是呆若木鸡的伏跪在地上——她输了,或者说全天下的女人都输了!不怒不笑,雪婵依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就把世上所有的女人比了下去。
      吹弹可破的肌肤,娥眉淡扫,楦鼻檀口,一双盈盈美目夺人的魂魄,乌黑顺滑的长发盘绕在脑后,如清谷幽兰,如洛水神仙……笔墨实难形容其万一,满身的大红喜色,艳的出尘脱俗,美的世间绝伦,和秦钰站在一起就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偌大的喜堂静的出奇,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雪婵依!”紧贴着新娘站定,低声制住准备再次出手、索人性命的浣纱宫主,转身面向众宾客,秦钰星眸里闪着慌乱和警告,高声宣布“我秦钰‘此生’只举行这一场婚典。不会再有下一次!”
      在座宾朋再次哗然,以秦钰之家世地位,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况且江湖上钟情与他的女子多不胜数,今日当众有此一言,断了所有人的痴念,足可见他对新娘的珍视。
      “你不用拿命来威胁我!今天我不杀她!”雪婵依又何尝不明白他的用心。
      秦钰亲自取过地上的喜帕,重新盖在新娘头饰上,喜庆的奏乐声再起,一波三折的大礼终于行过,雪婵依被喜娘扶如洞房,秦钰在前厅款待宾客……一场轰动武林的盛事就此落下帷幕。
      红烛高烧,大红的喜字贴满屋柃,新房里只剩下自己和醉的不醒人世的秦钰,替他脱掉满布酒气的喜服,雪婵依慌的打翻了醒酒汤。吹掉喜烛,好不容易让他翻身上床,自己也褪去厚重的外袍,侧挨着他躺下。
      窗外月朗星稀,雪婵依借着银白色的光辉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新婚夫婿。他在睡梦中仍微皱着眉,口中喃喃自语,随即翻转背向她而卧。她所盼望的男子,就在身旁!
      小手环上他的胸膛,侧头紧贴着他的宽挺的背,听着他稳息的心跳声,一股暖流滴滴渗入雪婵依的心房,自小生长在浣纱宫,没有所谓的亲情感情,直到十七岁时救下秦钰,情心初动,这两三年来更是饱尝相思之苦,而此时此刻,没有他的冷言冷语、不肖以对,所有的甘苦都化做欣喜,就这样静静的偎依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唇畔挂上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星儿呢?你答应放她!我要见她最后一面!”雪婵依一觉醒来,心上人已经冷冷坐在桌畔,可一开口就有让她再开杀戒的冲动。
      “我叫碧云送她离开了。”拢拢散开的长发,披上外衣,坐到镜前,从镜中暗窥秦钰,忽然看他提衣襟站起,脱口问出“你去哪?”
      “我要亲眼见到她平安!”
      “浣纱宫主从不食言!我确实饶她一命,只是废了她武功,赶出浣纱宫。”手上的木梳握进肉里,她应该杀了那个贱婢的,“你要去找她?最好不要让我反悔!”掌中的木梳化为粉末,撒在地上。
      “我不会给你机会再伤害她!”盯住雪婵依眼里的杀机,秦钰眯起双眼,一字一顿的说到,“你最好祷告上苍让她没事!不然我决不会饶你!”说完摔门而出,空留失神的雪婵依独对着一地的喜服……
      **************************
      同年冬,秦钰查出当年害他满门的原凶——西域第一大帮派——伽蓝教,善于用暗器和毒蛊,对于中土的繁华,早有窥探之心。三年前勾结江南邪派黑鹰盟,倾巢而出,本想灭秦氏满门,后嫁祸三大世家,在中原武林群龙无首之即趁虚而入。但当年浣纱宫无意间救走秦钰,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秦府和浣纱宫联姻后,更是不敢有所造次,本想退守西域再觅良机,但在撤离时漏出了破绽。
      次年三月,秦钰率领四大世家、江湖群雄先灭黑鹰盟又与伽蓝教约战昆仑山,此一役异常惨烈,伽蓝教主冷子岚死在秦钰夫妇手中,秦夫人雪婵依身中蛊毒,各大派亦伤亡惨重,遂重回中原休养生息。
      ****************************
      又是初秋时节,山西纪家老夫人做寿,遍邀武林同道,三大世家更是必到之客。由于此次大宴是除去伽蓝教后首次的武林盛事,大有冲喜的含义,又是女眷做寿,各府夫人小姐都在邀之列,这其中,秦钰的妻子雪婵依自是众人的焦点。
      一年前,秦家大婚喜宴有缘窥其容貌者无不惊为天人,而此次纪府三小姐纪盈乃是武林第一美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温婉聪慧,和秦钰甚是投缘,秦家灭门前江湖曾有传闻她是嫁入秦府的首位人选。
      单就容貌武功,雪婵依无人能出其右,但论到家世、礼仪纪家三小姐就胜她太多了。一年前秦钰娶妻,纪盈大病一场,从此闭门谢客,更是回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可见她对秦钰一直无法释怀。
      江南秦府
      “纪家老夫人大寿,我们三日后起程!这个可以调理右臂上的毒伤。”秦钰把手中的青玉瓷瓶放在桌上,转对一身白衣的雪婵依,淡淡的口吻,虽然没有柔声软语,但也不再嘲弄讥讽,半年前她舍命刺死冷子岚,助自己大仇得报,无论如何他是感激的,但不再敌视已是他做出的最大限度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害死心头挚爱的女人。
      “谢谢!”左手拿起青玉瓷瓶,雪婵依有些唯喏地应着,下意识地缩紧右臂,青灰的肤色衬着雪白的长袖格外刺眼。
      身中伽蓝教的剧毒,一直强运内息压制在右臂,此刻的雪婵依自保的能力都有限。这一年来,幸而秦钰待她尚好,并且四处寻觅治毒伤的良药,才暂且保住她一条手臂。
      **************************
      山西纪家
      虽是初秋,碧波湖畔仍可见得杨柳依依,湖面上一艘画舫缓缓撑过,船中阵阵欢笑声此起彼伏。纪老夫人年事已高,却依旧硬朗,各府女眷们围坐在寿星跟前,大家说笑着各类江湖趣谈。
      人群声中,雪婵依本想独自在角落作陪,却不得不尴尬地承受着暗里藏刀地挑衅——雪婵依不能擅自运功,秦氏夫妇远不如大家料想的恩爱,再加上主人家若有似无地纵容——忌惮具已消除,以楚婷婷为首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末座在舱尾的浣纱宫主。
      前堂正厅的大宴未开,男宾客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如今的江湖,哪家拳术非凡,哪派剑术卓然,秦钰自然也乐在其中。
      “秦兄!”忽觉身后一人轻拍肩头,压低嗓音唤他,秦钰转身望去——正是纪家大公子,纪暄。
      “纪兄——”两人无声退出正堂,秦钰这才开口询问。四大世家皆为武林泰斗,四家子女也自幼相识,只是这两年秦钰忙于报仇和重整秦宅,才断了联系。
      “去看看盈盈!”没等秦钰问出口,纪暄就拖住他急走进后院。
      “纪兄!我已经——”
      “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娶雪婵依为妻,并且立誓终身不会再娶,但是只有我那个傻妹子还在骗自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与世隔绝,以为听不到你的消息,就什么都没发生!今天无论如何,你就是用骂的也要把她骂醒!”纪暄一向心直口快,虽然明知道不能怪秦钰,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子为情所苦。
      “盈盈她——”秦钰剑眉微皱,星眸掠过为难的神色。纪盈一向知书答礼,为人稳重温婉,秦家出事前,他却曾动过与她成亲的念头。可如今事已至此,他已为人夫,要如何面对夕日的旧情。
      纪暄不由分说,把秦钰拉在了后院的绣楼前,径自退出。
      故地重游,仿佛又回到了年少轻狂的过往,四年前的秦家公子何等意气风发,上有祖荫庇佑,恣意行走于江湖,下有仆从侍婢随行,广交挚友于天下。
      曾为救济灾民一掷千金,曾联手四世家公子共同铲恶锄奸,也曾在这座绣楼前坐等佳人——事隔四年,一切都变了,他所谓熟悉的生存之道原本竟是镜花水月,为复仇而奔忙,为振兴家业而操劳。四年时间他变老了,虽然形容依旧,但心态已非,不再是翩翩少年佳公子,而是肩负着命运之担的秦家之主。
      低瑟的琴弦声随意而起,仿佛在诉泣着主人的忧怨,短扣门扉,屋内的琴声哑然而止。
      “谁——”柔和的嗓音带了轻颤,人已来到门前。
      “盈盈,是我——秦钰。”
      檀门香木映衬着开门者的苍白憔悴,赢弱的风骨已不复夕日的朝气,眉宇间凭添的缕缕轻仇却又那么的惹人怜惜。
      “秦哥——”初见的意识稍有恍惚,当清明的意识到来人的身份,纪盈几乎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地,弥蒙的眼底浮出焕彩和浓浓的雾气。
      一把接住纪盈下坠的身体,秦钰几乎不敢把眼前脆弱的人儿和当年那个总是带着自信笑容,进退得宜的纪盈联系起来,心头一酸,搀扶着她回到屋内。
      “对不起,秦哥,盈盈失态了。我去奉茶……”斜倚在琴侧稍歇片刻,纪盈又要起身,脚下一软又被秦钰扶住身型。
      “盈盈……都是秦哥的错!是秦哥对不起你!”念起这些年的变故,又看到眼前佳人的凄楚,秦钰不由得喉头哽咽,责怪自己。
      “秦哥,我想找机会还你……”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滴夺眶而出,纤纤玉指颤抖的按住琴弦,瑟缩的从腰间摸出一只白玉寒蝉来。
      当年虽没有言名,但她心底清楚,这只寒蝉是秦家的祖传之物,除非定情,断没有理由送她,就在她希望满满的等待正式提亲时,传来了秦家灭门的惨讯。一年内秦钰音信皆无,她终日睡不安衾,秦钰复出江湖,忽然而来的大婚,更是让她肝肠寸断,终于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打击,支持不住一病不起,但心底那个百转千回的结却是愈结愈死。
      看着纪盈手中的寒蝉,秦钰心底的愧疚更加深重,当年默许婚事不过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抉择,虽然也有才子佳人的淡淡情怀,却不能和浣纱宫内那段炽烈心肺的爱相提并论,又或者说当年没进浣纱宫,他秦钰恐怕此生都不会懂得何为刻骨铭心、相思肺腑吧。
      握住纪盈冰冷的手指,秦钰把她拉入怀中,任她的泪沾满衣襟,毕竟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安慰了,那个优美华丽的世界轰然崩塌,傲然俯瞰天下的秦公子已不复存在,浴火后重生的只是心死情死、伤痕累累的秦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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