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尽浮生

　　【贰拾】
　　伊落雨越来越沉默，她可以整日整日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仅仅是抱膝坐在客厅的羊绒地毯上。
　　邵东从山间别墅带来了两个女佣，让她们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伊落雨。可面对两个女仆心惊胆战地希望她进食的请求伊落雨还是不为所动，她如同完全封闭了自己一般，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
　　她消瘦得可怕。如同生机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流逝。
　　“伊落雨！”耳边是他终于忍无可忍暴怒的声音，“你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折磨？不不不，她只是觉得真的很无趣。
　　活着如此无趣。
　　邵东掰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将一勺粥强硬地塞进她的嘴巴里。
　　她咽了下去。
　　他的脸稍稍露出喜色。
　　很快，她的胃就抽搐着翻滚起来，“哇”的一声，张口就吐了出来。
　　她吃下去的东西连带着一些清水，一点不剩。
　　她一直有胃病，因为那段衣食无着的日子她总是不吃或者吃得很少，做的事却很多。
　　前段时间似乎略略好了些，可近段日子又开始发作。每天胃部总有隐隐的疼痛。一天天过去，胃部的那种痛楚好像越来越剧烈。
　　但伊落雨甚至懒得皱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痛意。
　　最痛的时候她眼前发黑，想着自己可能马上要死了。或许她唯一的遗憾只是死在了邵东身边。
　　终于，不知多久之后。
　　有一天中午，许久没见的管家忽然出现在了顶层公寓，他依然恭敬却冷漠地对她行礼：“少爷让我带您回山间别墅。”
　　回山间别墅？
　　她怔怔地思考。
　　可能是比较好的选择，不用天天见到邵东。
　　伊落雨终于有了回应，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这里没有东西是属于她的，连她自己，也不是属于她的。
　　随便换了件衣服跟着管家下楼。上车。
　　司机开车的技术很好，车子开得很平稳，也很快，几乎没有颠簸。她该死的胃部也没有觉得负担。
　　似乎觉得有些奇怪。“邵东呢？”她忽然问。
　　管家冷冷地回道：“想不到伊小姐还记得问起少爷。但少爷婚期将近，自然有自己的生活，恐怕您再也见不到他了。”
　　原来如此……
　　所以……让她回山间别墅，是放逐？让她自生自灭？他竟然宁可把她困到死也不愿让她走？他不怕未婚妻知道就是因为他会将她远远地丢在一边？
　　她嘲弄地笑起来，他的自私和卑鄙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路过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显眼地伫立在市中心，伊落雨认出那是邵氏集团在c城的分部，邵东应该在这里工作。
　　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伊落雨皱了下眉，突然开始大力地拍着车门，喊道：“停车！快点停车！让我下去！”
　　她要去找邵东，她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就此不明不白了此一生！
　　他们的车子此刻正在车水马龙的单行道上，管家皱着眉重重地呵斥：“伊小姐！请你坐好！”
　　伊落雨置若罔闻，眼看着要经过邵氏集团，她简直快崩溃了，疯狂地拍打车门：“让我下车！我要见邵东！”
　　管家对这个前后言行不一的疯女人毫无办法，他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司机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车速，观察着管家的脸色。
　　管家重重地咳了一声，冷着脸说：“开到邵氏，让她下车。”
　　司机谨慎地向前开，然后掉头，打开车门锁，伊落雨立刻跳下了车。
　　落地的一瞬胃部好像产生一阵撕扯般的剧痛。
　　她僵在原地，稍稍缓了缓，快步走进了邵氏大楼。
　　司机看着伊落雨离开的背影，疑惑地看向年迈的管家。
　　老人紧紧抿着唇，语气更是冰冷如霜：“不知道少爷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然后似乎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得不跟老爷说了，少爷快要迎娶林小姐，绝不能让他们搅在一起！”
　　前台小姐看见一个女人匆匆走了进来，很美丽，只是脸色煞白一片。
　　伊落雨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邵东在第几层？”
　　前台小姐一愣，随后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您好，请问你事先预约过了吗？”
　　她充耳不闻，重复：“在第几层？”
　　“要见邵总需要事先预约。”
　　不想再跟前台多废话，伊落雨直接走向电梯。依邵东的性格，他的办公室应该在顶楼。
　　“您不是邵氏的员工不能进去！”前台高声叫道，“我要叫保安了！”
　　她已经被痛意撕扯得神智模糊，根本听不见前台的警告，唯一的念头只是见到邵东，质问他，狠狠地再打他一巴掌。
　　正好一个电梯门刚打开，伊落雨直接走了进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最高层。
　　周围都是穿着职业正装的白领，她一身简单的羊毛外套配牛仔未免显得格格不入，很容易便招来旁人的的异样眼光。
　　伊落雨将头靠在电梯墙上，反光镜映射出她自己的脸。长发，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
　　她模糊地想，真像女鬼一样。
　　电梯门开开合合，人们来来去去。
　　最后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叮咚”，最高层到了。
　　她不确定邵东是否真的在这一层，因此她认真打量了经过的每一间办公室名牌。
　　最高层很安静，很明显少有人来，空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可能是急促的……或者她根本已经被胃部传来的强烈痛楚折磨得走路都很艰难。
　　终于，她看到了邵东的名字。
　　伊落雨不待多想，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可眼前看见的情景却未免让她愣住了。
　　一个女人跨坐在邵东的腿上，姿势极尽暧昧，她此刻正抱着他的脖子亲吻他，长卷发披散下来，半遮住她的脸颊。
　　他们侧对着门口，她眼前模糊，但竟然能看见那个女人凌乱的发间若隐若现嫣红的唇色，她手指上的戒指，和他放在她腰侧的双手。
　　她想她见过那个订婚戒指。
　　如此光芒璀璨，熠熠生辉。海洋般色泽的玫瑰花造型蓝宝石中间承托着一颗造型精致的钻石，戒指指环也在外层镶嵌着一圈碎钻。
　　同样如此熟悉。
　　听见了开门声，两人下意识扭过头来。
　　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也凌乱，不过并不稍减丝毫风采。是个美人，跟她前一段时间在电视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好像她一直身处在一场瓢泼大雨中，偶有放晴，但很快又被现实淋得浑身凉透。
　　那两人正在亲热呢，他们是未婚夫妻，理所应当。
　　一瞬间来意似乎忘得干干净净，她只觉得自己出现得如此突兀而可笑。
　　伊落雨真的想笑，可嘴角无论如何也勾不起来，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
　　那个女人看见了她，却依然不慌不忙。她从邵东身上起来，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是风情万种，妖娆自生。
　　她低下头同邵东略略耳语了几句，接着冲伊落雨落落大方地微笑了一下，便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伊落雨实在没精力再去思考她眼神中的涵义，也没力气再将门关上，她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男人：“你会放我离开吗？”
　　“不会。”他几乎不假思索。
　　她深吸了口气，尽力缓解疼痛，而后惨笑一声：“邵东，我恨你。”
　　他淡淡地扭过了头：“我们两个月之后会结婚，我不会来找你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哦，他即将有自己的家庭了。有自己的妻子。
　　真好，真好。
　　她还有许多想问，可终究一句也问不出口。
　　站在她的身份立场，除了离开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所以她便离开了，她独自慢慢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脚步虚浮，轻一脚重一脚地踩在红色羊毛地毯上。
　　这条长长的走廊，目之所及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红色。
　　伊落雨眼中的世界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变成一片漆黑。
　　她昏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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