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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iosphere
(一)
“听说图书馆后的樱花树开花了。”
沿路尽是咕噜咕噜的议论声,像是锅里待沸的水。随着后方女生对男友的一阵娇嗔“好了啦,陪我去看嘛~”,水“哗啦”一声沸了。
——庆年和阿耀不约而同地回头瞄。
女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男生倒是一副“看什么看啊”的不耐烦表情。
阿耀愤愤地转回去,庆年听到他在嘀咕:“两个秀恩爱的罪人。”
“被暴击了?”
“……”
“嘛——”庆年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这家伙在某些地方意外地小气。
说真的。
赶在毕业前找个女朋友完整青春对阿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篮球打得不错。换句他们队长半开玩笑的话来说,就是“即便不怎么炫技也能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帅的错觉。”在男生中挺受欢迎,无论谁都能合得来的样子。笑点有点低。庆年有段时间专讲些奇奇怪怪的冷笑话,全场笑得最久的总是他。
他身边总有一群人环绕。在大伙儿中他明明不是最帅的一个,也不是家境最好的一个,但奇妙地吸引所有的目光。再优秀的人站在他旁边也会黯然失色。
——这家伙,简直像太阳一样。
到了教室后,周遭总算安定了些。黑板上那“离高考还有XX天”已经好几天没变过数字。庆年随口问了阿耀的志愿,那家伙只会呵呵地傻笑,看样子问题不大。庆年自己倒是有些茫然。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无法想象和阿耀各奔东西的样子。
目前为止的高中时代,两人一直形影不离。阿耀进球,他必然是助攻。阿耀上台演讲,他也必然在旁操纵ppt。甚至有不少暗恋阿耀女生托他转交东西……三年时间,让他彻底变成阿耀的一部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节课,老师给上周小测作的点评庆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下课时讲台下一片死寂,不少人直接趴在书堆上睡觉。右边长头发女生小声地对庆年说:“麻烦把窗开一下”他想也没想就照做了。杂乱的光从地平线那头漫过来。庆年揉醒了半只眼,看见阿耀夹着一本小书正打算离开座位。
“去哪晃?”
“晃哪是哪。”
“……”
“喏,一起?”
少年向他伸出手,一如当年学校围墙下的初遇——偷叫外卖的阿耀被值日生庆年逮个正着。此人非但没有半点悔改,还一脸有福共享地提着披萨向他招呼:“一起?”
庆年揉了揉太阳穴:“走。”
(二)
两人毫无意外地晃到了顶楼。推开沉重的铁门,金色的阳光溢满视野。没有风,没有絮语,没有杂物,空荡荡的四周不见有人来往的痕迹。
“这里挺好的。”
“嗯。”
阿耀伸了个懒腰,“真想朝天大叫爷能战个五百年——”
“楼下会听见的。”
“嘿嘿。”
“主任会一边扶着她小金丝边眼镜一边捏着嗓子说:‘你这人哦,不好好自习跑到顶楼鬼哭狼嚎干扰他人还恬不知耻。’”
“你这表情还不到位啊,看我——”阿耀做了个导演常用的action手势,翘着兰花指扶了扶鼻梁上莫须有的眼镜,“你这人哦,不好好自习跑到顶楼鬼哭狼嚎干扰他人还恬不知耻。”
庆年被他成功逗笑。
“还有三个月就解放了呢。”阿耀难得发出感慨,“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挨她训了。”
庆年看着他,也没勇气再向他确认志愿,只能沉默点头。
“valar morghulis.”
“凡人皆有一死?”
“突然想起这个。”阿耀耸肩。霞光勾出少年流畅的肩线,艺术家热爱描绘的青春画像此刻都褪去颜色。如果这是漫画里的场景,少年的身后必然有成群的白鸽飞起,抖落的羽毛占满正片背景。可惜这里只是苍白的现实,一个小时前两人还各自埋在各自堆得高高的辅导书练习册中暗无天日地演算估计在现实一辈子也碰不上数学应用题。
“啊,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志愿。”
对方漫不经心地开口。
庆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想……考完再说。”
心有点虚。
不知躲闪的眼神有没有被捕捉到。
对方也识趣地没再问。
两人之间只剩尴尬的沉默。
庆年余光扫过,看见阿耀手上的小书。封面很陌生,似乎不是学习相关的练习册。对方也没有想要说明的意思。或者说,根本没有必要说明。
他只得长叹一口气。
(三)
阿耀似乎想要在顶楼呆更久一些,庆年只好一个人从顶楼回来。
班里的人都在安静地自习,翻试卷沙沙的声音像是沙漏倒流。某篇满分作文将之诗意地形容为蝴蝶抖动翅膀的声音,“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以梦想作丝,此刻的奋斗描绘将来破茧的美丽。”庆年觉得那些都是放屁,然而阅卷老师捧为圭臬。
庆年回到自己座位一屁股坐下,开始烦躁地做着英语完形填空。那些个ABCD好似魑魅魍魉围着他跳篝火舞。心里还挂着方才阿耀问他的问题—— “啊,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志愿。”庆年特想把笔一摔,我特么连你的志愿都不知道还怎么搞得清楚自己的。有种说不出的悲哀在心里蛀洞——
归根到底,自己还是依附这个太阳存在着。
无法想象脱离他的日子。
明明在遇到他之前日子还过得好好的,每天不痛不痒上课听听讲下课划划水有空打打小报告,完全是个标准的老师心中三好学生同学心中卑鄙小人。遇到他之后日子也没多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也就多个战友多个照应扑街倒地有个傻子驮着你到校医室——
高二那年校运会庆年名义上自告奋勇实际上自寻死路地报一千五百米,结果在终点线前扑个不省人事。像各种青春热血漫画的白烂桥段,好兄弟第一时间冲上去带你到校医室。只是醒来之后在校医室里发现好兄弟突然褪掉圣母光环,像个走失儿童好不容易逮到妈妈的身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太好了,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想想还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却被那人当作山崩地裂海啸天塌。才发现自己也能有被他人视为重要的一天,内心某处开始炽热。
大概从那刻起,越过朋友的情感就未曾退潮,哪怕一直小心地与他人保持距离。
“败给他了。”
然而现实鞭痛这此生一人足矣的天真想法。
来不及哀吊虚度的光阴,下课铃刺耳地响起。
又一天的日常要落幕了。
耳边飘来班上小情侣甜腻的对白——
“去看樱花嘛——花期好短,赶不上就谢了啦!”
“好好好,你乖,都听你的。”
庆年合上练习册。
valar morghulis.
我校校花的芳容,怎能不一睹为快。
就当散个心好了。
(四)
也不知能不能说是巧合,顶多是同性相惜臭味相投电波一搭自动凑上。庆年很快从人群里揪出阿耀那上周刚剪的惨烈发型。然后看着对方在各小情侣间左让一让右借一借地钻过来,头上还粘着两三片花瓣。本来是挺美好的画面,某人却啪地一手拍在脑袋,特不优雅把花瓣抹下来,仿似那是叮在上面的肥蚊。
“哟。”
“嗯啊。”
都没有问对方为何来凑着小女生才在意的热闹。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三秒。
“我说,周围都是情侣哦。”
“哦,我们也不差啊。”
对方意味不明的话让庆年心头一咯噔。
两人慢吞吞地挪步到静处。
这边花已掉的差不多,密密地铺落在地上。还好暮间起风,少许残花不甘心地原地扑腾。
“我啊,想了很久——”
阿耀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果然不能没有庆年呢。”
“大概,从初中开始在意你了。”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当值日生抓我叫外卖。我以为我死定了,索性破罐破摔问你要不要。结果你居然跟我同流合污了。大家都说二班那个阴沉眼镜超可怕来着,我看完全不是那回事……啊,这样说,你会生气吧。我嘴笨,你先攒着,等我说完再揍我。
“几乎所有人都在嫌弃那家的披萨超咸,我不太好意思,你却笑着对我说好吃,事后也没有去打小报告。
“那是我妈开的店,她下手向来有点重,难怪店很快就倒了。她老早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不由得我有啥意见,那些碎嘴我听多了连烦都烦不起。要说可惜的事吧,也就难再吃到她做的东西。”
“每每我想吃点啥,都想起某个阴沉眼镜,难得一笑地咽着咸披萨说好吃。这人一点也不阴沉,笑起来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我就在想,要是这人能一直这样笑下去就好了。说来还是有点小得意,这个人高中还真继续被我碰上了,还学会了讲冷笑话。某段时间我走路都是感觉自己在飘的。”
“啰啰嗦嗦说了不少,我的重点还是……志愿能不能一起商量。”
阿耀松了一口气,仿佛大石落地,又继续小心地确认——
“我想,以后也能继续……飘着走?”
阿耀认真地看着庆年。
庆年一脸呆滞。
于是阿耀又补上一句
“我说完了,你揍我吧。揍脸也可以。”
庆年终于回过神来。
“不揍。”
“诶嘿?”
“揍不下手。”
阿耀看着对方熟悉的笑容绽放,即便晚风灌入也不觉天寒——
“完了,我觉得我又要飘起来了。”
“你真的好杀风景。”
庆年又气又好笑。
“你习惯习惯?”
阿耀对空比划。
“算了,反正我也……喜欢看你飘着走。”
二人相视而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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