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梦想

　　我一直在想：我们之中，是谁选择谁？也许只有他知道，知道到底是我选择了他，还是他选择了我......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终于不用再待在那个虚伪冷酷的“家”里了，拉紧背包的带子，算了算今后的日子，我迈出大门。
　　在街上走了很久，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人总是好多好多，天气还是好热好热，外面依旧好吵好吵。十六岁的夏天，只带着换洗衣服和一百块钱，我想远离人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拿出手表看看时间。这手表是很久以前收到的生日礼物，已经用了整整三年了。没有了表带的手表上有好多伤痕，月牙形的印记好像在哭泣。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两点一刻了。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路，偶尔眯着眼看看街边的路牌。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家店。就像是黑白电影中突然出现的一抹彩色，这家店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进来吧，它说。
　　我推开它的玻璃门，看到许多令我有所“感觉”的东西。但我看不出这是一家什么店。
　　“欢迎光临！”应着门上铃铛的脆响声，从里面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请用茶。”那声音端出一杯热呼呼的红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地墨发，用长绳扎在身前；发带系在额前的细发下，眼睛隐约透出绿色。她穿着一套应侍服，系着象牙色的带子。也不知为什么，她让我感到熟悉和……安心。
　　她冲我笑了笑，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
　　然后，我看见了那些东西。在里间，有许多的“球”，好像是有生命的液体在里面流动着，一个个发出深浅不一的单色。
　　好漂亮，我想。
　　“你父母都去世了吧。”突如其来的问话，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家里人不担心吗？”“怎么可能！”我拿出手表，握在手里，“他们巴不得握在那时候就死了。对他们而言，我只不过是个包袱。”
　　我想我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平静的，但指甲让紧握的双手生生作痛。
　　她并没有露出惊异、怀疑，或者是嘲笑的神色——像其他人那样——而是拿出一根绳子，帮我把手表穿了起来。
　　“你愿意留下来吗？”她说，“我现在正好需要一个人来帮忙。你瞧！一个人照顾整个店总是忙不过来的。而且你可以住下来，只要你愿意。”
　　她的眼睛深邃得能把人吸进去，如此明彻得眼眸使我愿意去尝试，在我好久不曾信任别人之后……
　　“好吧。”她笑了，替我把手表挂在我脖子上。

　　梅、菊、栀子、水仙、荷、樱、映山红……日子如水流逝，像一捧沙子从指缝间漏下，抓不住。在相处的日子里，她教会我如何区别各种动植物，如何去照顾它们。她还告诉了我许多不知是否存在的故事以及梦幻般存在的生物。
　　“很多的人身边有很多的事，很多的事形成了很多的巧合，很多的巧合造就了奇迹。”
　　我开始慢慢了解一些事，但是相对的我的疑惑也越来越多——比如那些“球”。
　　这些圆圆的东西自己会发光，说是水晶球吧又不太像。更不明白的是有时候我去浇水，又的“球”会平白不见。这时店主会给我一盆新种的花，从不说明种子是哪里来的。
　　我并不会想太多，自然也没有去问过。店主一直很关照我，这已经让我很开心了。幸福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每天醒来之后要去做的工作和在休息时在桌上放着的热呼呼的茶。所以我没有对店里顾客之少以及店主露面时间越来越短表示过疑问。
　　但还是有件让我挂心的事，那就是里间的一个“球”。每个“球”都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的好像是名字和日期。而我所牵挂的是一个叫“佐拉”的黑色的“球”。
　　每天我第一个去看的一定是它。只要它还在那里，我就会松一口气，然后开始检查其它的“球”。而在干完活后，我还是会看看它，再回房间，祈祷着它明天不会消失。
　　慢慢的，我开始对它讲自己的心事，一点一滴，愉快与痛苦，高兴与失落，我都会告诉它。有一次我讲到父母去世的事时，我看到它的颜色变了一下，好像时里面的液体摇动着，让颜色更深了。
　　后来我明白这不是错觉——这个“球”真的会变颜色。因为除了它以外的“球”都只有一种单色：红、橙、黄、緑、蓝、靛、紫——只不过深浅不一样罢了——但却没有“白”与“无”色。可佐拉却能显出不同的颜色，我也曾见过它发出的白光以及一种很漂亮的金红色。
　　它的奇特不仅于此：我开始收到礼物。这些礼物常常和一张卡片放在一起，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刚开始我以为时店长，但那时她已经很久才来店里一次。而当我问她时，她笑着说，这些不是她送的，是佐拉。
　　“可是这不可能啊。”我不相信，忘了店主常说的话。
　　“这世上并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是人做不到而不承认罢了。”店主摸摸我的头，“佐拉能带给你梦想，相信我，他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头发虽未及她，却也很长了。那天晚上我听到店长在对某个人说：时机快到了。
　　第二天醒来时，桌上放着一封信，碧绿的信封上清秀的字迹让我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跳下床急急得想把信拆开，却又怕把它弄破了。象牙色的信纸上印着红色的花瓣，那花的形状像血滴在纸上。
　　看完信后，我呆住了。店张把店交给我，她不会回来了。我想哭，但眼泪并没有落下来。我不想去了解那些文字，我也不想从此失去唯一承认的朋友。
　　发了疯似的，我在街上跑。我想去找她，却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她是谁？她住哪？我知道她的样貌，还有她是我很喜欢的朋友这个事实。
　　理所当然的，我没有找到她。落日余晖下，我想起店里没有人在，我还没浇花，也没有喂过饲料。一想到那些小动物一天没吃过东西，我不由自主得加快脚步。
　　精疲力竭的我硬撑着往前走，可在看到那一片红光时却平添了力气向前冲。我的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是拼命得跑，没有考虑过其他。
　　周围空无一人，我冲向小店，搬起石头砸碎了玻璃门。火已经很大了，屋子里空无一物。红柳呢？松树呢？为什么我看不到它们？
　　我试着去找店里的每一个生物，可它们像平白蒸发已消失不见。我冲进里屋，还好，佐拉还在。我赶紧把这个小球抱在怀里，可出口已被火焰堵死。
　　房间里其它的“球”开始溶化，好像一切都在燃烧。红、红、红，我眼里一片火光。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却发现少了什么。
　　“啊！”我叫出声，目光在火光中寻找着那个东西。找到了！我的手表就在一个柜子上，两三步，只需两三步我就能够到它。
　　我尽可能地向柜子探出手，长一点，只差一点了……我自己告诉自己，左手不由得送了开来，以支撑向前倾地身子。可我忘了佐拉是圆的，我一松手，它便向后滚去。
　　这时，我做了一个到现在仍会去想为什么地选择：我转身把佐拉抱在怀里，而不是去拿小小的手表。
　　火越来越大，手表上的绳子烧着了，最后被塌下的柜子压住，看不见了。我没有哭，但眼角的确有液体滑过脸颊，落在怀里的“水晶球”上。
　　我真的很讨厌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一点用也没有。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开始失去对我而言重要的东西。
　　谁能帮帮我！
　　相信我，他能实现你的愿望！
　　脑海中飘过一句话，我猛地想起店长给我的信。手忙脚乱地，我把信纸抽出来，忽然发现信封地内面还写了字。
　　店长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在信封里留下了那些字句。不论如何，她让我平静下来。因为我明白，我并不是孤单一人。

　　鲜红的血液唤醒沉睡的灵魂。在大火中，凤凰将会重生。

　　有所得则有所失，许愿的付出没有犹豫。
　　一切在那许多光彩围绕的梦中选择了同样孤独的灵魂的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不，也许更早。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过是一家出售梦想的店罢了。我待了那么久，才知道这一点，有多迟钝！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只要知道自己不再孤独，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了。
　　只是，我有时会想，我们之间，到底是谁选择了谁？是我，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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