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和风（Good Days）

　　（3）

　　徐东然租的房子是一套很大的两居室，还有一个小巧的书房。书房虽然面积不大，但装了很多书，一半是他的机工系的专业书籍，另一半是顾石宏的医学书籍，满满当当两个书架，让人叹为观止。

　　徐东然站在他的书架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书上划过。其中有一排放的是他收藏的卓远的典藏书籍，那些都是他的宝贝，放在最高层。他踮了踮脚拿下了那本最左边的《月亮会告诉你》。

　　这本书他其实很少拿起，他很快翻到了那张卡片。

　　淡绿色的木质镂空卡片，桔梗的图案，背面娟秀的笔迹有些褪色了。这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卡片，因为主人没有写完。

　　Dear Xu Lei,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

　　有时候语言真的很奇妙，比如这张卡片明明只有一句话，但一切都这么明显不过了。徐东然依然能够回忆起当初看到这句话时的心情，那一瞬间好像很多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3）

　　白璐和晓曼在北京的一日游其实开始的很晚，两个赖床鬼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她们去了南锣鼓巷吃午饭，那里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家她们念念不忘的饭堂。下午她们又晃到了前门大街那边，一路吃吃拍拍聊聊，特别开心。在景山上一边看日落一边讨论晚饭吃什么的时候，白璐突然接到了徐磊的电话，挂完电话她看着晓曼眨眨眼，“晚饭有着落了，徐磊回北京了，请我们吃饭。”

　　晓曼啧啧地晃着脑袋，“我们俩这该死的人气和运气啊。”

　　最后他们定的是吃烤肉，在雍和宫附近的一家小巷子里，也是之前来北京时他们一起吃过的。她们在等徐磊的时候，白璐问晓曼，“你说为什么好吃的店都在小巷子里，而且都不好找。”

　　晓曼：“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个问题如果问飞哥，他会告诉你，因为租金便宜，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白璐：“唉，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还没玩够了呢。”

　　晓曼：“我也是，但是要滚回去上班赚钱啊。你那个吝啬的老板这次肯批你假我已经很惊讶了。”

　　白璐：“我也很惊讶。Boss是不是都是吸血鬼啊，你们主编不也是超级难搞吗？”

　　晓曼：“跟我们主编比，你老板只是有点情绪化而已。”

　　白璐：“这么夸张？”

　　晓曼：“恩。”

　　白璐：“那你怎么忍得了了？你的性格也不是包子啊。”

　　晓曼：“就…磨合呗。啊，徐磊来了。”

　　白璐回头看见了徐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大四那年她陪着晓曼来北京面试，那几天徐磊全程陪他们游北京。之后毕业了，徐磊留在了北京，而她留在了G城，逢年过节却也很少碰到，在家好像就同学聚会遇到过一次，其他时间他好像不是出去旅游就是时间上和她岔开了。有时候白璐心想，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呢。

　　徐磊和记忆里的样子相比成熟了一些，但那清秀的面容还是没变，现在依然可以说他“长得比很多女生好看”，只不过现在他会对这样的评价生气了。也是，现在男生都希望自己更man一些。

　　徐磊坐下和白璐、晓曼寒暄，大家都很开心。很奇怪，有些人那么多年不见，但只要再见面聊天依旧不会生疏。

　　白璐：“我们昨天刚和李骁吃过晚饭。”

　　晓曼：“他说你们俩现在是好基友了。”

　　徐磊皱眉：“他真的用的是好基友这三个字吗？”

　　晓曼：“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对质啊。”

　　白璐：“我们只围观，不说话。”

　　徐磊：“我们也就一起吃吃饭，健健身而已，我去他家去过两回，他还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这么看来他没什么男性友人啊。”

　　白璐忍住笑：“看来你们还不够了解彼此啊。”

　　晓曼同样憋笑：“接下来需要再深入了解一下。”

　　徐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俩现在是在逗我玩吧？”

　　白璐&晓曼：“是啊，哈哈哈哈。”

　　点了烤肉上桌，大家一起喝着清酒，一边聊着近况。

　　徐磊：“上次我们三个人聚应该是大四那年了吧，2009年？”

　　白璐：“嗯，快入冬的时候，特别冷。”

　　晓曼：“我还穿着裙子去面试，特别拼。”

　　徐磊：“要是当时你留在北京就好了。”

　　晓曼指指白璐，“可是她要回G城啊。”

　　徐磊：“你留下来，她肯定也会留下来的。”

　　晓曼：“当年没意识到这点，有点后悔了。”

　　白璐望着晓曼：“你这么喜欢北京吗？我以为你也就还好。”

　　晓曼：“的确就还好啊。”

　　徐磊和晓曼飞快地交换了下眼神。

　　徐磊：“白璐，你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吧。”

　　白璐：“对啊，你怎么知道？”

　　徐磊：“我去看外婆了，她很想你了。”

　　白璐睁大眼睛，然后叹了口气，“我年后就没回去过了，真的挺久了。”

　　徐磊：“我其实今天中午就到北京了，你知道我下午干嘛去了吗？”

　　白璐疑惑地看着他。

　　徐磊：“我找外婆要了那个人之前在北京的地址。”

　　白璐：“你去找那个人了？”

　　徐磊：“嗯，可惜那里早就拆迁了，什么都没留下。”

　　晓曼：“等等，等等，这里好像有个很精彩的故事，我需要从头听起。”

　　徐磊：“白璐讲吧，这是她外婆的故事。”

　　白璐在脑海里捋了捋思路，才慢慢开口讲起来。

　　“这是我外婆的故事，有点像老套的电视剧，但的确是真实的。我外婆今年七十岁了，外公在我读小学时去世了。外婆算是地主家的小姐出身，从小上过学堂，读过不少书，擅长书法，我也喜欢书法，你们不都说我的字好看嘛，应该是受到她的影响吧，从小就跟着她练。外婆年轻时有个门当户对的心仪对象，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两人都快成亲了。后来□□来了，外婆家和那个小伙子家一下子都成了批斗对象。那时候的事情我不太懂，大人们提到的也少，总之都挺惨的。后来那个小伙子逃跑了，外婆嫁给了我外公，生了五个孩子，日子虽然苦但也就这么过下来了。再后来，外公去世了。大家想着给外婆找个老伴。”

　　晓曼：“我了解故事的走向了，这个题材可以拍一部电影了。”

　　徐磊：“我读高中时经常和白璐去她外婆家玩，几间小平房加一个小院子，里面有棵参天大槐树，还有好多花花草草，蔬菜，还养了一条狗和几只鸡。下午的时候她们一老一小在槐树下练毛笔字，我当时就觉得她外婆是个即优雅又懂生活的老太太。”

　　晓曼：“她们练毛笔字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白璐：“他在槐树下的摇椅上睡觉。”

　　晓曼：“这画面，你们两还真是青梅竹马啊。啊，跑题了，刚才说到那个人在北京，是说你外婆曾经的意中人在北京吗？现在是要寻找曾经的爱情吗？”

　　白璐：“我其实并不知道外婆怎么想的，外公去世后家里的舅舅们是想帮她找个老伴的，但外婆自己并不愿意。”

　　徐磊：“我以前的猜想是外婆和初恋各自有了家庭，所以选择互不打扰，但同时也不愿意将就。”

　　白璐：“怎么就变成初恋了。这么说我总觉得很对不起我外公额。”

　　晓曼：“那个时代背景下没有结果的爱情。这种故事太多了。可为什么说是以前的猜想呢？”

　　徐磊：“不然怎么解释有书信往来，但就是不见面呢？这次回去我去看外婆，是外婆主动提出来让我帮她找找这个人的。”

　　白璐：“我以前也有提过，但她每次都说我是小孩子胡闹。”

　　徐磊：“只能说明，外婆更喜欢我咯。”

　　白璐：“是啦，你人见人爱。”

　　徐磊：“是啊，只可惜最想要的那个人不爱。”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晓曼：“呀，你看看你把这气氛弄得。怎么了？感情不顺？”

　　白璐：“还是那个女生吗？”

　　徐磊苦笑，“不谈这个话题了，都怪我，已经翻篇的事情看到旧人多嘴感慨了一句。”

　　晓曼：“我们都是旧人啊。”

　　白璐：“那你要直接告诉外婆你没找到那个人吗？”

　　徐磊：“我再想想办法吧，旧人才是最珍贵的，我也想帮外婆找到她的旧人。”

　　（4）

　　白璐和晓曼手挽着手往宾馆走。

　　晓曼：“明天我不送你去机场啦。”

　　白璐：“恩。”

　　晓曼：“我最多还有一周吧，就回G城了。”

　　白璐：“恩。”

　　晓曼：“徐磊人真的挺好的。”

　　白璐：“恩。”

　　晓曼：“现在你们俩都单身，要不要考虑下彼此算了？”

　　白璐：“恩…呀，又开始这个话题了。”

　　晓曼：“我就是觉得可惜嘛。”

　　白璐：“可惜什么？”

　　晓曼：“你怎么就喜欢徐东然呢？任何人都会喜欢徐磊啊。”

　　白璐：“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晓曼眯了眯眼睛，“幸好你们没在一起，相信我，和徐东然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会很辛苦的。”

　　白璐：“你怎么知道？”

　　晓曼：“我就知道啊。”

　　两个人聊着天走进宾馆房间，白璐走进卫生间，“我先洗澡啦，今天流了好多汗。”

　　“好，你先洗吧。”晓曼一边回答一边打开电脑查邮件，这是她的习惯。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封来自C传的邮件，她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邮箱的公司后缀。邮件是之前面试她的雷总发来的，内容很简单，表达了对她的赞赏，不能录取她的遗憾，并邀请她明年再来竞聘。

　　晓曼看了看邮件最下方，那里有C传的logo，她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C传logo的情境。

　　回忆开始
　　2009年11月
　　女生宿舍

　　“啊~~~”晓曼的大叫声把白璐一下吸引了过去，白璐凑到电脑前看了看，那是一封面试邀请函，C传媒集团的logo非常醒目。

　　白璐：“这个C传媒听起来好耳熟啊，是不是很有名？”

　　晓曼：“超级有名。笔试加面试听说加起来有五轮。他们的笔试是在线做的，我当时以为自己肯定只能打酱油了，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白璐：“这么变态，也只有你这种女学霸才能挤进去了。”

　　晓曼：“你也是女学霸啊，你去投肯定也没问题。不过这个在北京啊。”

　　白璐：“你想去面吗？”

　　晓曼：“想。”

　　白璐：“那我陪你去。”

　　2009年11月
　　北京火车站

　　刚出站，白璐和晓曼就看到了远处朝她们招手并跑过来的徐磊。

　　他一过来就抢过她们的行李拿着，一口大白牙笑着说，“这次换我来带你们游北京啦。”

　　2009年11月
　　路边大排档

　　白璐、晓曼和徐磊三个人举杯，“来，祝贺晓曼顺利通过了第一轮面试，接下来再接再厉。干杯~”

　　徐磊：“接下来还有几轮面试？”

　　晓曼：“应该还有三轮，好像还有他们国外分部的HR来面试，反正特别麻烦。现在就是等通知咯。”

　　白璐：“国外的？那怎么面试啊？”

　　晓曼：“做线上面试吧，就跟□□视频差不多那种。不过有时差的问题。”

　　白璐：“也太高大上了吧。”

　　徐磊：“白璐是学霸我知道，但晓曼你居然挤掉了白璐是你们班第一名，真是女中豪杰。”

　　晓曼：“我们俩成绩其实只差一分。话说F大的学生应该都是学霸吧。”

　　白璐：“学霸呢，绝对不能谦虚，否则别人会认为咱们虚伪。”

　　晓曼：“那我们就不谦虚了，我们就是高智商的女子。”

　　白璐：“恩，就是。”

　　徐磊：“我高中时也是学霸来的，白璐可以作证。但大学里面太不争气了，只能沦为学渣啊。”

　　晓曼：“你是在享受生活，我和白璐这样才可怜，没有寄托只能专注于学习。”

　　徐磊：“都说学霸招仇恨，我也是在脱离了学霸队伍才体会到的。不过要是你们都能来北京就好了，这样以后多好玩。”

　　晓曼：“以前都是白璐嚷着嚷着要来北京的，但她现在又犹豫了。”

　　徐磊：“为什么？”

　　白璐：“就是觉得留在G城好像也不错，毕竟时间久了也有感情了。”

　　徐磊指指晓曼，“那你们两个要分开了？”

　　白璐：“这次来北京之前我有投简历，也有面试，打算去试试看，随缘吧。”

　　徐磊：“G城虽然不错，但我还是觉得北京更好。我其实一直不理解当初为什么我哥要去G城，他的分数其实去任何一所大学都可以了。”

　　白璐：“额，话说，徐师兄在美国是不是特别忙啊？我看他□□几乎都不在线，校内也从不更新了。”

　　徐磊：“他一直都隐身在线的，我每次找他他都会回复啊。校内他现在不用了，美国现在习惯用facebook和Twitter，但我们这边都不怎么用。前段时间我催着他注册了一个微博，我晚点让他加你们吧，不过他都不怎么更新。”

　　白璐：“这样啊。”

　　徐磊：“千万不要以为他忙，我以前不是说过嘛，他总是把自己武装成一幅很忙的样子，其实他很寂寞的，每次我找他他都在。”

　　晓曼：“那是因为他是你哥啊。”

　　徐磊：“其实我挺佩服他哥的。”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我最近和我女朋友在冷战，她要出国留学，而我拿到了业内最好公司的实习offer，我们都不想放弃也不肯妥协。我哥却能够为了爱情等那么多年，又去美国，真的很感人啊。”

　　徐磊察觉到周围静悄悄的氛围，他一扭头看见白璐和晓曼一脸惊讶的表情。

　　白璐&晓曼：“诶？！”

　　晓曼：“你有女朋友了？”

　　白璐：“你哥为了爱情去的美国？”

　　徐磊：“是啊，你们不知道吗？”

　　晓曼：“以前没听你说过也就罢了，这几天我们一直一起玩，也没见你提过你有女朋友啊。”

　　徐磊：“刚才不是说了吗，在冷战啊。”

　　晓曼：“可是，还是很惊人的消息啊。”

　　徐磊：“我有女朋友有什么可惊人的。”

　　晓曼望向白璐，她一脸的苍白，“白璐，你知道吗？他有女朋友的事情。”

　　白璐轻声回答：“我知道。”她突然望向徐磊，“但是我不知道你哥是为了某个女生去的美国。”

　　晓曼：“这个也很惊人。”

　　徐磊：“你们都不知道吗？当然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根据我所了解的，他的确是有个喜欢的女生在美国，两人好像从小是邻居，女生本科就去了美国。我哥去美国读书那个女生好像一直在那边帮忙。”

　　晓曼：“又是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徐磊：“我最近在研究facebook和Twitter，等我挖到那个女生的信息了会告诉你们的哈。”

　　晓曼：“看不出来你这么无聊。”

　　徐磊：“我只是好奇我哥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身为弟弟对未来嫂子的好奇。最近我也在反思，我能不能像我哥一样，这样跨国恋完全不是问题啊。”

　　白璐和晓曼默默地都没有说话。

　　2009年11月
　　回去宾馆的路上

　　晓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璐，她一言不发地走着，脸色很难看。

　　白璐突然停下来，“我可能不会去参加面试了，等你面完试我们就回去吧。这样旅行比想象中的要累呢。”

　　晓曼：“你不会待北京了是吗？”

　　白璐：“应该是。”

　　晓曼：“是因为徐磊有女朋友的关系吗？”

　　白璐看着她，眼里满是倦意，“不是。我其实也不想待G城。不知道了，现在只想早点回去而已。”

　　晓曼：“恩，那我们弄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

　　白璐勉强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晓曼听到手机有短信提醒，她拿出看了看，是C集团的面试通知，她被分配的是和美国分部的一位HR视频面试。晓曼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白璐，她的背影透出一股深深的落寞。

　　回忆结束

　　躺在宾馆的床上，白璐和晓曼聊着天。

　　晓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虽然你会说时过境迁，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能早点猜到，或者你早点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徐师兄，我就会好好地安慰你，你那段时间过的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白璐侧过身来看她，“我没有很辛苦啊。喜欢一个人都是会辛苦的，但更多的是开心，满足，激动，心情特别丰富。再说了，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晓曼也测过身来，“我知道你和徐磊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觉得特别可惜。”

　　白璐：“我知道。”

　　晓曼平躺回去，“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就好。”

　　白璐也平躺回去，她伸手轻轻握住了晓曼的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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