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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房内的吸顶灯没有开,不透光的窗帘结结实实拉上了,只有床头柜旁的一盏台灯留着淡橘色的微光。潘启洋贴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既没有出去也没有靠近,就这么僵直着当着壁花。
他的脑袋是乱的,潘启宇不由分说解开了他封锁数年的记忆,他记起了樊诺。樊诺第一次出现时,他正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着沉沉浮浮,肺腔里倒灌进河水难受得恶心,樊诺就顶着这灭顶的濒死感奋力划到了岸边,手扒着淤泥,不顾一切地恶心,吐出水。
他哥哥潘启宇居高临下地谆谆教导着他,脸上挂着令人生寒的假笑:“小洋,你看,我说你会学会游泳的吧?不害怕了吧?”
潘启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而他好像透过亮晶晶的万花筒,从黑暗中偷窥着外头,他看到自己摇晃着靠近哥哥,扬起拳头出其不意砸在了哥哥的嘴角,哥哥的表情从扭曲到狰狞,带着点不可思议。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不配当小洋的哥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他哥哥!”
潘启洋的胸腔顺着声音在共鸣,潘启洋的耳朵嗡嗡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终于有人看穿他哥哥的嘴脸了,他有人保护了!当他被暖洋洋的通道送出去的时候,他伸手抓向虚无的黑暗,兴奋地大喊:“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樊诺——那个人告诉他。
自从有了樊诺,潘启洋再也不怕哥哥了,当哥哥找自己麻烦时,樊诺就会出现替他抵挡,让他无比安心。而他哥哥,似乎也明白自己讨不到好处,没过多久,便离开家去进修。那段时光,是他最自在的。
舒舒服服地过去了三年,潘启宇不打招呼重新介入了他的生活,这一次他变得谦和,宽容,让潘启洋不知不觉放下心防,可谁会想到,这都是伪装。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被潘启宇成功催眠的,只记得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个陌生人,指着潘启宇的鼻子破口大骂,而他父母惊惧地站在一旁,他自己又变回原来唯唯诺诺的模样。
“我是为了你好。”潘启宇这样说,可他的反应却像惊弓之鸟,随着高考结束,迫不及待离开了家乡,哪怕过年都不愿意露面。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哥哥又再次离家进修,这一次走的更远,去了太平洋的另一边。
毕业以后,他坚持搬了出去,本来以为日子就要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可谁又会想到,樊诺又出现了,而这次潘启洋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糟心,糟心的症结,现在正蜷在床上假寐。
潘启洋这会儿已经理不清他对博洋的感觉,他甚至弄不明他对樊诺的感情,小时候的依赖和崇拜被潘启宇刻意的破坏误导,现在添了分无法言明的畏惧。至于博洋……他是真的喜欢吗?还是那仅仅是樊诺传递来的错觉?
他机械地迈动步子靠近床头,脑海回响的都是潘启宇冷冰冰的诅咒:没人会爱你,那个男人也是,他看上的是你的另一重人格,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你。他的眼皮针扎似的刺痛,他阖了阖眼,再睁开时正对上博洋黑漆漆的眸子。
“你是谁?”不知是不是情绪低落的缘故,博洋的嗓音嗓子有些沙哑,他直勾勾地盯着潘启洋,警惕多过爱慕。
潘启洋一噎,“你不认识我?”
博洋好看的眉峰蹙起,“……你是皓文的朋友?”
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潘启洋的心脏怦怦直跳,脱口而出:“我是你男友。”
博洋轻轻吸了口气,好像滤干净了声音,房间内悄无声息。潘启洋一言不发地等着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哪个答案,直到……他看见博洋鄙夷地皱了皱鼻翼:“……你当我智障吗,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自己的对象?如果真有这个人,我早拽着他一块儿出柜了,还能分摊伤害,不然我至于被打成重伤吗?”
博洋嘟囔着,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个自称是自己男友的人。嗯……长相确实是他的菜,可是性子怎么这么扭捏呢,难道是外强中干的0?难道他自己个儿还有当1的潜质?
博洋低落的情绪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友”冲刷掉不少,而潘启洋,则被博洋的发言弄得不知所措,他又问:“你出柜了?”
“你是我男友你不知道?”
“……”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的关心。”博洋恢复几许理智感谢道,不过他还带着几许期待等着潘启洋的回复。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潘启洋被他的发言弄懵了,不甘心地又问,“那你总该认识樊诺吧?”他可是你真真切切喜欢的人啊。
博洋仍是一头雾水,“他又是谁?不会也是我男友吧?难道我还失忆了不成,连自己有没有交往过都不记得了?”
“……”你还真的失忆了,潘启洋叹了口气,“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会帮你预约医生。”
“我又没病。”失去记忆的博洋好任性,潘启洋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自己好不好,你走吧。”博洋冷声赶人,自己钻回被窝背过身不理人,然而他却竖起耳朵静听那人的动静。潘启洋落寞地站了会儿,过了会儿俯身凑到了博洋的身边,鼻息就落在他脸颊一侧,博洋的脸微微发烫,屏息没有转身。
潘启洋定了会儿,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都离家出走了,哪儿来的家?”博洋闷声闷气地反驳,他显然把自己租住的房子给忘了。潘启洋顿了顿,接口说:“我的家。”
谁要跟你回家,我还不认识你咧……你怎么能在我心灵创伤的时候乘虚而入呢?博洋腹诽着,忽然转过头定定地问:“我的家已经回不去了,我能在你那儿待多久?”
“待到你想走为止。”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姜皓文给博洋请好了假,絮絮叨叨得口腔上火,房门忽然开了,潘启洋拉着博洋走出来,姜皓文住了嘴,上下打量着老实巴交的潘启洋,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居然把人叫起来了。
“怎么起来了?”
“我到他那儿住,你跟肖君……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博洋解释道。
姜皓文眯着眼睛思量:不当电灯泡?你当电灯泡的时候还少吗?我看你是心飞了,留不住。他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像个送女儿出嫁的父亲叮嘱道:“走就走吧,记得备一些日常用品。”说着,他又凑到潘启洋身边低语了几句,“假我已经给他请好了,也就两周,你想办法抓紧时间吧。”
潘启洋点了点头,博洋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姜皓文没好气地说:“在说你终于嫁掉了,吾甚欣慰!”
“切,谁压谁还不一定呢。”博洋哼了声,望向潘启洋的目光多了几分攻击性。潘启洋浑然不觉,顺着姜皓文的话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把博洋带回家之后,潘启洋就觉得自己托大了,记忆和阅历都停留在十年前的博洋完全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大学生”,任性妄为随意挑剔,半点没有交往时温良恭俭,简直就是个大杀器。
可能是记忆停留在“刚刚出柜完毕”的缘故,博洋的情绪并不热烈,盯着看一隅目光都是散的,跟他回家也是怨声载道,“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辆自己的车都没有,邀请你的男友搭地铁回家真的好吗?我怎么看上你的?”
耳听他的讥讽潘启洋只能默默抹了把脸,咽下一口血,毫不迟钝地翻找出张医师助理的微信发了一条预约信息。
看到潘启洋闷葫芦似的并不搭理自己,博洋越发不高兴,他琢磨这自己怎么就找了个性冷淡,难道是他抓住了自己什么把柄?博洋搜索了自己有限的经历,除了几次有限的约炮过程好像也没什么了,自己到底稀罕他什么呢?
“我到底看上你哪儿了?”踱出车厢,博洋旁若无人地问。潘启洋瞥了他眼,默默地念叨:“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不觉从肩并肩拉开了距离,一人前面带路一人跟在后头,潘启洋居住的小区近在咫尺,门口三三两两站着溜第三代的老人,博洋抬头扫了眼,莫名觉得熟悉,不过很快他把这儿归结于上海的小区大同小异的缘故。
跟着潘启洋上楼进门,他又嫌弃开了:“怎么这么小,不会租大点儿的房子吗。”
潘启洋继续沉默了会儿,没有情绪地回答:“房子是我买的,还在还贷。”你要是嫌小现在走也来得及。后面这句话潘启洋没说出口,就在他解释的时候,博洋已经碎碎念地进了屋,没好气地说,“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怎么就不招待一下我呢?”
碰到这么自觉的客人,潘启洋只得深吸了口气,关上门快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在餐桌上。博洋正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的住处,时不时发出意见。
“你的墙纸颜色也太土了吧,回头换个靓丽点的吧。”
“地板好破,你买的是二手的吗,不如铺个地毯吧。”逛完了客厅,他又跑进了浴室,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怎么没有浴缸!我想泡澡!怎么能没有浴缸!”
听他的意见越来越过火,潘启洋无奈地提高了嗓门,“我还在还贷,暂时没那么多钱处理这些细节,而且客人,你该听过客随主便这句话吧?”
博洋顿了下,立马不客气地回嘴:“可你不是说你是我男朋友吗,你的房子不就是我的房子吗?”
“看你也不想承认我这个人,当我没说过吧。”
听到他否认关系,博洋像吃了个秤砣胸口沉甸甸的,声音多了几份恶狠狠的味道,“那你还让我住到你家来?”
潘启洋也顿了下,轻声轻气地说:“……不是情侣关系,还是朋友。”
博洋冷哼了声,“哟呵,听你的意思,你只是履行朋友义务?可我跟姜皓文的关系要比你铁得多。”
“你不也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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