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霜落墨染竹

　　溯离殿的清冷叫芸萝有些无趣，可众人都在忙着招待南陵宴上的宾客，想要帮忙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要疯了！”芸萝仰天长叹，刚推门准备出去练会剑谱，抬头就看见黎昕诡异的眼神，有些风中凌乱，“师...父。”
　　黎昕挑眉，看着眼前愣住的芸萝，叹息道：“为师想你了。”左手抬起芸萝的下巴。
　　冰冷的触觉一下子使芸萝寒颤了一下，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微微上扬。,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师父这是忙到入了魔症？
　　“师父……你没事吧。”
　　黎昕邪魅一笑，收手俯身，视线平视的盯着芸萝，看着芸萝越发地呆愣，嘴角微扬，“我没事，就是相思病犯了，我亲爱的小徒儿可否为为师医治医治？”
　　呼吸伴着淡淡的幽香打在芸萝脸上，觉察不对的她立刻往后退，“你不是师父！”
　　“呵。”黎昕轻笑出声，淡色的薄唇微启，“真是没意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挥手一扬，白衣瞬间变成墨色，万千银丝飞舞，血色的眼眸瑰丽而又深邃，“初次见面，我亲爱的小师妹。”男子邪邪地笑着，衣摆扫过的地方竟绽放出数多曼珠沙华，芸萝觉察到自己的身体被束缚住无法移动，眼睁睁地看着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悄悄地环住她的腰 ，“像，真像……可惜你不是她。”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感觉周围温度突降，男子大笑道：“你师父来了，嘘。”瞬间消失在纷扬的血色花瓣中。
　　“阿萝。”黎昕神色冷冽地出现在芸萝面前，目光往云阳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自己方在大殿与师兄做最后的部署，突然发现自己设在溯离殿结界被毁，立刻动身赶了回来，能熟知他结界的普天之下也唯有他。现见她没事，倒也放下心来。
　　“师父，方才……”
　　“我已知晓，凌阳他可有对你做什么？”
　　想到方才凌阳假扮师父所做的事，芸萝的脸有些微红，目光有些闪避：“没。”
　　黎昕意味深长地盯了芸萝好一会，挥挥袖浮空出现一个镜盒道，“这是你路师伯替你准备的衣物。”
　　“哈？”芸萝讪讪地接过锦盒，脑海中浮现出路师伯欠扁地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师父，一定要穿吗？”虽然还没见过样式，可路师伯给的……呃……
　　“为师并无大碍，但还是不要负了你路师伯的心意，为师先行出去，等等梳洗完毕随我赴宴。”
　　“哦。”叹了口气，见黎昕推门离开，芸萝低头打开锦盒，一席水月色的长裙从盒中飞出，“没想到，路师伯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少顷，芸萝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簪松松簪起。从今天起，自己就真成为师父的徒弟了。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犹如黑色水晶般的灵眸微微闪动。
　　“师父。”起身推门而出，发现黎昕静静的站立在梨花树下，眼神中出现一种芸萝未曾见到过的黑灰。那株梨花树是她闲来无事种的，虽不能和天外天的梨树相比，经过芸萝的悉心栽培，也萌生一些淡雅之感。缓缓地走道黎昕身边，仰起头道，“师父，你觉得师……魔尊还会来吗？”
　　“会。”
　　“哦，那我们走吧。”
　　“等等。”黎昕伸手将芸萝散落的发丝揽到耳后，“走吧。”

　　***
　　一声雄浑的钟声响起，殿外的南陵弟子皆俯身行礼，齐声道，“恭迎掌门。”
　　其余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一袭白衣胜雪从容地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水月色的女子，微妙的感觉微微有些令人晃神。走至大殿最高处，黎昕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静默不语。
　　路佑祈走至大殿中央，拱手作揖道，“今日多谢诸位赴我南陵宴席，相信大家也听闻我墨师弟新收了个弟子，今日一则带她出来见过给个门派的前辈，二则也是作为此番战役仙界大胜魔族后的一场庆功宴。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闻言，众人皆是应和道，“路长老客气了。”
　　“早闻上仙收了个弟子，早就想见上一见，究竟是何人会让上仙破例再收入门下，今日一见倒是灵秀。”
　　“芸萝，来随我见过贺掌门。”路佑祈朝闲置在黎昕身边的芸萝挥了挥手。
　　瞟了黎昕一眼，芸萝缓步走至佑祈身边，微微施礼道，“芸萝见过贺掌门。”
　　“若不嫌弃，唤我声贺世伯就行。”
　　闻言，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着芸萝，贺成风此言难免有些拉拢之意。只见芸萝抿嘴一笑道，“岂敢，承蒙贺掌门厚爱。”
　　贺成风见芸萝有意给他个台阶下去，便也顺势拿起一杯酒，一干而尽。
　　“神霄仙子到……”
　　羲和微步走入殿内，浅黄色长裙随之摆动，那双清亮的黑眸盯着最前方的黎昕颔首微微一笑。
　　一日前
　　“羲和，你可知前几日玄女找我何事？”黎昕伸出手，一道神谕浮现在半空中……
　　“凡神灭，少昊出，鸢尾花现，至仙堕魔，三界崩。”羲和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指尖微微颤动，“黎昕，这……”
　　前几日，蓬莱曾行色匆匆地来寻他，一是把瑶姬托付于南陵，二是说是玄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世人皆知，仙之梦非虚也，果不其然，九重天的应神石突显七彩光晕，女娲神谕意味这三界即将面临这场浩劫。
　　“嗯，如若三界真正按神谕而言面临浩劫，命定的少昊自然也会出现。
　　“黎昕，神谕第一句的凡神灭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天地之间的神除了女娲娘娘之外就是被封印在九重煞塔的魔神，以及上古天的帝鸿太昊两位神尊，然而这凡神又是何人？”
　　“洛水。”
　　羲和瞬间恍然大悟，心中如遭重锤，回忆千年之前，她与洛水一琴一舞，合乐而歌，时光飞逝，造化弄人，却不曾想她会死在绝情峰巅，那双含情摄魂的双眸缓缓闭上的那刻，她却无能为力，呵……
　　“你是从何时起知道她非仙为神的……”
　　黎昕孤高的目光望向窗外，“你将她带入南陵的那刻起，我便已知晓她非我族……”
　　思忖良久，羲和抬起头，瞥见他深邃无法琢磨的眼神，“黎昕，凌阳他……”
　　黎昕清冷如霜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但那双眼睛依旧是黑得看不见任何情绪，“若非他当初一意孤行，也绝不会造成今日这局面。”
　　“黎昕……”你错了、
　　“明日的南陵宴他定会潜入，我自会清理门户。”
　　“黎昕，你真下得了手么？”
　　“……”
　　***
　　羲和从黎昕身上撤出目光，转而望向芸萝，“我代表神霄，恭贺南陵上仙喜获佳徒。”
　　未等芸萝开口，只见一道红光闪过，“连神霄仙子都来了，我作为师兄怎可缺席，南陵上仙，许久不见。”凌阳只手挟持住芸萝骤然出现在殿中，四周一阵恐慌。
　　“瞧瞧这群人，我都未曾动手都怕成这样。”凌阳指着那群退缩至一旁的宾客，满是鄙夷，右手勾起芸萝的下巴，“小师妹，你可怕我？”邪魅的笑声想起，额间的堕仙印竟为之增添了几分妖治。
　　“为何要怕？”芸萝的目光扫过高台上依旧不动神色的黎昕，双眸望向凌阳，嘴角微扬，“你难道是杀我么？”
　　“有趣，真是有趣，没想到冷冰冰的墨黎昕居然会收这么有趣的一个徒儿。小师妹，去师兄的魔宫坐坐如何，哪里可比这强多了，最起码不用见到这群人面兽心的卫道士。”
　　路佑祈执剑走向凌阳道，“放开芸萝，三百年过去了，为何还要这般执念？早日回归正途，你师父他不会怪你的。”
　　“哈哈哈哈……”凌阳凄楚地大笑几声，“三百年？你们知不知道这三百年里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如果不是他！我又曾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师父？呵呵，我和他的师徒情谊早在阿水死在我怀里的时候就断的一干二净了，如此绝情之人，我又能奈他如何？”
　　“你就这么恨我？”
　　黎昕瞬移至凌阳面前，深邃的黑眸中散发着冻人入骨的寒气。
　　凌阳对上黎昕的目光，嘴角一丝嘲讽，“恨？那只是曾经……你不配让我花费感情去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未能保护好自己最珍贵的人，更可笑的是，这身本事还是拜你所授……呵！”
　　“师兄，你错了，师父他其实……”
　　“好了！”凌阳粗暴地打断芸萝的话，“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他满口假仁假义，做他的徒儿，呵！干脆你也弃了师门，随我去魔宫。”
　　芸萝方要说话，只见一道粉色闪过，“大胆魔徒，胆敢私闯我南陵，还挟持我风师叔！”说罢便一剑朝凌阳刺去。
　　本就被黎昕激怒的凌阳见有人送死，便用尽全力朝来人一掌劈去。“不要！”芸萝惊呼一声，挣脱凌阳的手，飞身挡在沐彩面前，硬生生地替沐彩受下这一掌，腹部也同时被沐彩的仙剑贯穿，额间仙印乍现蓝光环绕周身，但依旧受创过重以致伤及心脉，一口鲜血喷出。芸萝将沐彩护于背后，虚弱的朝着凌阳说道，“伤了她，你会后悔的……”
　　黎昕目光越发冰冷，左手扶起芸萝，右手迅速点过各大命穴。心脉虽是受损，不过好在自己算到芸萝有这一劫。
　　凌阳细长魅惑的浅紫色双眸瞬间睁大，看着哭倒在芸萝怀中的粉衣女孩，“水儿？！”
　　羲和上前将昏迷过去芸萝搀到一旁坐下，“黎昕，阿萝这边有我。”说罢右手覆在芸萝背部，左手施法修复芸萝体内受损的心脉。
　　“凌阳，你可还记得，收你入门那日我曾说过，若是你来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会清理门户。”
　　一方白衣胜雪，一处墨衣滴血，曾经的师徒，如今的敌人……世间种种因果循环，无奈有些人穷其一生也参其不透其中轮回。
　　“你可有想过，方才若不是阿萝为沐彩挡下这一掌，你现在可还有心情对为师说这些？”声音冷得似乎在空中结成一道霜，眼中的怜悯转而变成一种震人心魄的寒意。
　　“沐彩……”
　　凌阳瞬间红了眼，一道毁天灭地的杀招朝黎昕袭来，炽热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大殿，“如果不是你，我们父女怎会分离整整三百年，你们这群口口声声为正义之道的人，呵！师父？！可还记得当初我苦苦求你放过我和阿水，你可有念及一点师徒之情？是你让我亲手做下杀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宁可你当时想杀的是我！”
　　面对凌阳招招绝杀的进攻，黎昕依旧显得风轻云淡只手化解，薄唇微启，“你可曾想过，当初你若勿动情丝，不仅洛水不会死，你也会接替为师成为南陵新任掌门，又怎会堕仙入魔，以往修行功亏一篑？”
　　“你不会懂，你的心比石头还硬，你又怎么会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掌门之位在我眼里不及她的万分之一，我后悔，我后悔我当时为什么坚信你会在最后时刻救下我们！我恨我当时为什么不反抗，让她眼睁睁地死在我面前！”凌阳停了下来，银发坠地，眼珠从原本的血红恢复到了紫魅，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嘲讽，“她本就是局外人，可你们却把她牵扯进来，犯门规的是我不是她，她根本就不必死……南陵上仙，你早就知道她不会被绝情峰的阵法所影响对吧，你就是想让我杀了她，然后把所有的责任归咎到她身上……可你不知道，你自以为是想要保护我的手段事实上等同于杀了我数千遍……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你才是那个最可悲的人！”
　　“阳儿。”黎昕看着凌阳似笑非笑痛苦不堪的脸，心中泛起一圈波澜。他是不懂得什么是爱，可是墨黎昕需要的只是去守护天下苍生，宿命怎断？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再度恢复清明，“只因儿女情长，却累世间怨念，痴儿何必执念？”
　　“昔日的凌阳已经死了，如今存活于世的只是魔尊云凌绝。墨黎昕，今天你我之间的一切，本尊就当从未发生过，至于你的新徒弟，这株八叶鸢尾是世间罕有的愈伤神物，就当还了她替彩儿受下的这一掌。”凌阳从袖中取出一株八叶鸢尾，抛至黎昕面前，神色凄楚地看了眼沐彩，挥袖红光乍现，消失在众人面前，黎昕挥袖收起八叶鸢尾，朝羲和点头示意，三人也同时消失在大殿中。
　　路佑祈哀怨地望着几人消失的地方，为什么总是他留下来处理这些琐事！
　　***
　　深蓝色的八叶鸢尾悬浮在半空，撒下的光晕笼罩住芸萝，昔日精致的脸上竟再无一丝血痕。羲和右手绕花掐指，配合黎昕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芸萝体内，方才羲和发现芸萝的体内似乎存在一股力量配合她复原，现如今灵力扫过的地方也都完好如初。
　　“黎昕，你可有查过她的来历。”羲和将手放下，转身严肃地看着黎昕，“她体内拥有很强大的复原能力。”
　　黎昕避开羲和的目光，“我心中有数，你可放心。”
　　“也罢。”羲和微步走向黎昕，浅黄色长裙随之摆动，那双清亮的黑眸中染上丝丝担忧
　　忽然床榻上的人周身散发深蓝色的光晕，全身的皮肤开始脱落，肤色还原到昔日的白皙红润，馥郁的鸢尾花香充斥了整个寝殿，窗外风起云涌，天空变成了祥瑞的七彩之色。
　　巨大的鸢尾花将芸萝包裹起来，随后消失不见，点点星光汇聚一起，涌入云层，天空竟下起了朵朵蓝色鸢尾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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