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里的三生劫

作者: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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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12月2日,大风--辰
      这几日堂子里特别忙,我也只在前天下午得了空去看过他,昨天忙得错过了,今天又是如此,我很烦躁,心情差到极点,白日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个堂口收不上来的账,柳街又被条子堵了的娼口,七胡同里因为个学生闹事而被揍伤的暗桩……各种乌漆墨黑的事赶了上来,正撞了我枪口,矗在办公室墙角的一根银制高尔夫球杆挥在一名掌事的小腿上,骨裂一声中,突然静了一屋的吵闹,我扔了变形的球杆,只说了一字“滚”便彻底清净下来,果然杀鸡是能儆猴,接下来几天里,我终于可以得空再去看他了,心里不觉竟轻松了下来,与我一同长大的阿金最懂我脾气,看我脸色缓了下来,说什么今儿个生日,陪他去野个场儿,其实是真我心情不好,要我放松一下。阿金是真兄弟,当年与我一起将义父反了水,他知我的病,我也从不避讳,常常是前一日挨了耳光,第二日便顶着肿胀的脸出现在几个要好的兄弟们面前,阿金,阿伟,常桂,小光都死从小与我一起撒泼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入了心的人,魔障了,可他们从不说什么,由着我“胡闹”,无非也是最清楚,说了也是无用,在他们看来,我这心底,再亲的兄弟都比不上他的一个脚趾甲。因为另一个一同长大的兄弟豆子,因那次见我被“罚”带着一身的伤,迷了两日,彻底恼了,扬言要去“废”了他,我便真的先将豆子废了,他走得痛痛快快,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件事成了几个兄弟心窝里永远的伤,我也没跟他们解释什么,便如此一直伤着,也再也没人敢说了我那“主子”半句的不是。
      因为我在车里,开车的小弟连个喇叭都没敢按,由着一辆挂着特牌儿的车堵进了车流,足开了半小时才落地儿,我乏得很,倒是借着这空档儿迷了会儿,醒来时,开车的正在给我打车门,吓绿了一张脸。我知道,我暴躁没耐性的名声在外,像足了狼口虎穴,可刚睡醒的我没有刁难他的想法,只安静的下了车。阿金引着我进了他的“雅典皇宫”,当年我就觉得是一个特俗的名字,阿金却说俗了生意好,大概真应了他的这句话,每月来的分成我倒确实比较满意。但我看来,我堂子里大大小小百十号夜场儿,每个场子都在上演一样的节目,花天酒地,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我却在背后点着客官醉生梦死的钱,到底谁更空虚,谁更脏?
      阿金知道我“洁身自好”,便直接引我入了压左,我只点了点头,随他安排,其实不然,我身在暗堂,又怎会洁身,只是身上戴着金箍,束了放纵,不知怎的,这会子竟生了点被“主子”管束的自豪感来,我抿嘴笑,许是看痴了阿金,盯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张罗着牛郎织女,美酒佳酿,我随他们放肆,偌大的包房,大屁股白□□腻了一屋子的酒香。我身边做了个安静的牛娃儿,白白嫩嫩,看来阿金手底下还是有几个会管事儿的,这孩子教的不错,安静知礼,只垂首坐着,不言不语,时而给我空了的酒杯斟满酒。
      都知我脾气,不敢来挑拨我,各自玩得欢快,我虽对自己严苛得很,却从不束着这帮淌着黑血的兄弟,只要他们不犯了我的忌。独自喝着闷酒,不一会儿,我便有些迷糊,歪着身子再沙发里,看舞池里蹦蹦跳跳半裸的□□,阿金和小光几个霸着麦,搂着妞儿,唱着跳着不亦乐乎,我这嘴角也不自觉勾了不知是谁的魂儿,本来好端端安安分分坐在我身侧的牛娃子,竟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了我的胯间,不知是因为灯光的迷离还是酒精的氤氲,我竟觉得有些燥热,根本就没精力去管什么坐着还是跪着的人儿,腰带就这么被松了也不自知,当拉链互离了尺,自家大门开门迎客,露出白色底裤时,我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我知道自己当时一定可怖极了,那瓶被我自己喝了大半的82年拉菲被我一手抄过直接呼上了牛娃儿的脑袋,昏暗迷离的灯光下,谁也分不清那红色到底是拉菲的纯正还是带着温度的血,我一边儿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儿尤不解恨地抄起了几上另一瓶液体黄金,就这一瞬间,被我这一惊本安安静静不敢喘气儿的包房,突然一声门响,直接点燃了我仅残存的那么一丁点儿理智,想也不想,手里这个没有管头儿的瓶子便向声音处丢了过去,又是“嘭”的一声,就听见有人敢在我面前“嘶”了一声,我已是红了眼,横着走了十几年,小爷我还没今儿个这么不舒心的嘿我……可是当我再欲向发声处发泄时,又那么一个花灯转过的瞬间,我有了动作,虽然比我想象的还是慢了那么几秒,我顾不上任何礼仪,只两个尖部便近了他的面前,那么自然的跪下,壮着胆子用我袖口去拭他裤腿上的酒渍,不管用不管用,我急得红了眼,快速解着衬衣,慌乱脱下间,袖口上耀眼的黑钻袖口被我粗鲁的动作扯掉,不知滚在了哪个角落。拿着我那价值不菲的衬衣小心地擦拭他裤子上的酒渍,眼角不自觉急出了湿气,又气又恼又悔间,我还不忘转着脑子想他怎么会在这里,若不是他的气息我早已铭记于心,刚刚那么一瞬间,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真的是他,或许,我只是不敢想会是他,被我这臭脾气亵渎了一身的脏污,刚刚酒瓶飞来的时候,我是使了大力气,也不知伤了他没有。一身湿了酒的酒童衣裳,已沾花了我的白衬衣,可怎么还是擦不干净?在他退了一步,将裤子从我掌心中抽离,我举着颤颤巍巍的手,脑子只嗡的一声,闯了大祸了。
      他微微欠了身,在没有人喘大气儿的情况下,快速转身离开了包房,连求他别走的机会都没有给我,我只呆呆愣愣的跪着,阿金忙去压了场儿,让手下给在场的人挨着个儿的警告,今儿晚上,所有活着的人,都是哑巴,瞎子,聋子,阿金来扶我的时候,我还蒙着圈,知我者阿金的手,犹自无法控制的颤抖,突然回身看了一眼还捂着脑瓜躺在血泊里的小牛郎对阿金说“剁了”!我在想,那一刻的我一定像极了夜煞,因为我看到阿金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是啊,这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恶魔转世,可怎么办?只有他才能将我降了魔,收了佛!
      我又一次逃跑了,低着头,那么慌乱,因为害怕会再碰到他,害怕他一丁点儿的不喜欢,从车子里揪出司机,拧了钥匙一脚油门飞了出去,直奔了刘瑾那里,许是我张牙舞爪敲门的姿态吵了好梦正酣的他,他蹙着眉看向我膝盖,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跪下时确实压了瓶渣子入肉,血迹现已干涸,我不免一颤,刘瑾是调教师,伤身在他的规矩里是大忌,罚得最重,失礼的由头只是他替代“主子”赏罚的一句话,我无胆驳,况且今日还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于是我被揍了半宿才归,身后的血湿了一车豪华真皮座椅。直到我筋疲力尽收拾完趴上了床,睡进了梦里,依旧觉得惴惴不安,心悸不已,乃至噩梦连连。

      12月2日,大风--煜
      今天下午从二民巷的韩餐店忙完便径直去了位于昌荣街口的“雅典皇宫”,在更衣间的镜子里,我看着穿着酒童衣裳的自己微微有些愣神儿,这是我另找的一份兼职,以前我是不进这种灯红酒绿的肮脏地方的,但最近面临学费压力,我不得不想着法儿的赚更多的钱来维持生计,所幸,只要你足够坚定,这份工作便不会涉及其他服务,虽然确实有些想攀枝去撩拨“老板”们的小酒童,花言巧语推销着手里的各种名酒,有时也会陪着老板喝上一两杯,直到脱了干净,滚着桌子沙发赚上更大的一笔。我自知酒量不好,也没什么酒品,别喝醉了不知深浅抄了瓶子呼上哪位老板的脑袋,便真的是自不量力,我只想安分守己拿着微薄的提成,如此安静运酒卖酒便也可以在这个醉生梦死的地方做个透明人,只是这样的销量却并不令人满意。好在我不是个死板的人,多予管事一些好处总不会错,所以虽然我只来了两日,有时哪个包房内点了些酒,管事的也会让我带着推销的酒品进去讨个赏,自然,大头还是让管事的吃了。包房我们是随意进不去的,一旦进去了,便是好买卖,这也只能仰仗着管事的引着,我眼界开,只要“生意”多,我不在乎他狮子口大。
      今儿晚上不知道来了哪个地头强,只见大堂经理亲自矗在天字贵房的门口听吩咐,我并不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连这点事都绕不明白,所以,当大堂里花枝招展的各位童子们在舞池里沙发间穿梭时,我这个“傻子”却在杳无人迹的包房不远处随意晃荡。时间过得很慢,包房一直没有再次传酒的迹象,在我怀疑今晚是不是要扑了空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我隔着一段距离,又不敢明目张胆去看,只余光扫了一眼,狭小的门缝处露出了半个身子,正对着经理说些什么,经理那腰弯成了虾米,门再次合上的时候,就看见经理向我这边走来,在看到我“不经意”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看了看我手中提着的酒篮子,向我招手,我迈着步子,颇有种今夜又将胜利的感觉,因为心知大堂经理可不会想我要什么“好处费”,待我来到他跟前,他还有些着急似的拽了我一把,对我严肃说到,“里面是重要的人,你进去老实放下你的酒就走,明白吗?”我忙点头,表示了然,意思就是,这“大客户”要了我篮子里所有的酒,这将是我两三日的任务量,这一屋便搞定了,看来今晚的蹲守果然没有白费功夫,此时竟生了点没有多装几瓶酒的惋惜来。
      我按经理说的,推门进去,立刻被里面的狼嚎歌声震晕了头,我低着头,装着透明人,可是在我刚将酒篮递给门边不远处站着的黑衣人手里时,屋内一声瓶裂,立刻静了一室,也不知谁的手那么快,连正酣唱的音响也闭了,足见这发作之人定是了不得的主儿,刚刚还醉生梦死的一群人,全部跟被施了法定住一般。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也知这屋子不是我这卑微小市民相与之地,所以且不管刚刚那一声瓶碎响在了谁的身上,我自始至终都只低着头,不关心不招惹,只苟且。我决定远离是非,所以站在门边处的我伸手拉开了门,许是这一声闷响打破了屋内的“平静”,一个瓶子夹着风声向我头上飞来,我本能抬起手臂一挡,满满的酒瓶立刻炸在我的身前,手腕被割破了,我“嘶”了一声,酒也洒了我一身,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竟忘了出门,头顶角落里的球灯还在尽职尽责地旋转着,打到我身上时刺了眼,我闭着眼心想,还好刚刚反应足够快。
      一个人三步两步便到了我面前,我睁开眼,微微皱眉,竟然是他?他跪在我脚前,用袖子擦我裤子上的酒渍,面前那么多的碎渣子,他却不管不顾落着膝盖,所以说,这人真的是疯子吗?再一转眼间,他已经脱了衬衣当成了抹布,我实在无法理解,怎么看那件白衬衣也比我身上这套酒童工装值钱得多,他究竟在做什么?我向后退了一步,使了点劲将裤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看他那一刻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竟有些心疼来,疯子!我转身就走,也许只是一场游戏,我却从不参与任何娱乐,欢兮闹兮,与我何干?
      经理看我出来时那狼狈模样,突然惨白了脸,大概是联想我是否冲撞了哪位贵客,误了他的生意,我却只歉疚一笑,转身就走不做停留,直觉上不愿与那疯子扯上半毛钱关系。我收了工,在寝室落锁前回了学校,回来却见涛子肿着脸,小航和榔头正在旁边愤愤不平,大伙儿见我回来,榔头话密把事情一说,我也明白了大体,今天涛子又去七胡同那里赌钱,见了个老千,年轻气盛压不住火就干了起来,要我说也确实是冲动,赌场子里的七手八手本就是很正常的事,这是见着的,没见着的该怎么算?我平日里便是个理智的人,很少说话,他们也都知我脾气,一场分析下来确实也都静了心,那里怎么会是个适合理论的地方,这个城市七街八巷,最是适合这种肮脏的场所滋生,我也只能劝涛子少去那些地方为妙,因涛子这事一折腾,我竟忘了今晚在雅典皇宫发生的一切,早早便上床睡了,倒真像个没心没肺的人,其实不然,只是我不在那个世界,无心那个世界的一切欢喜哀愁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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