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无忧阁

　　福儿来的时候言钰正在追问那胭脂的来历。

　　“这胭脂古怪得紧，还有那味道...”

　　“很熟悉，对吧。”

　　“确实...是他们？”

　　墨姬但笑不语。
　　何管家听不懂她们打的哑谜，只觉得二人高深莫测。
　　"墨老板，这便是四小姐跟前服侍的福儿，福儿，这位是老爷请来的高人，墨老板，还不快行礼！”
　　墨姬刚端起茶杯，敛容正色道，“何管家抬举了，高人算不上，在下只是一个小店铺的老板罢了。”
　　轻嗺一口香茶将翘起的嘴角掩下。
　　何老忙不迭告罪失礼。
　　一旁的言钰悄声道，装什么装啊，明明很高兴好不好！

　　“咳咳，福儿是吧，起来说话吧。”
　　趴在地上的小丫鬟想来也早听说过墨老板的“名声”一个劲的打抖，半晌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头却一直不敢抬。
　　墨姬取出胭脂匣递到她面前，沉声道，“这物件，你们是如何得来的？”
　　“回，回大人，这，这个小奴，也...不知。似乎，似乎是小姐搬来的时候就在的，小姐喜梅香，见着就留了下来用...”
　　墨迹也不深究，话锋一转，“你与那喜儿想是相熟，可知其为人？”
　　“喜儿，跟，跟随小姐多年，很是忠心，乃是小姐最亲信之人，为人宽厚，待奴婢们也不薄...如，如今...”想来她与那喜儿也有几分情分，说及其遇害不由得泫然欲泣。
　　“这么说来喜儿很了解四小姐还很忠心，恩，那你可知她缘何要去东侧的清心园？那里人迹稀疏且是在旁晚之后，可是与人有约？”墨姬前探出半身紧紧盯着福儿，声色渐厉，“乃是何人？！”
　　福儿受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跪下，泣声道，“奴，奴婢，真的不能说，大人，您饶了我吧...”
　　墨姬冷哼一声并没打算放过她，“不能说？莫不是喜儿在那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譬如，月上柳梢头，翻墙会情郎之事？”
　　见福儿伏在地上拼命摇头，不，不是的，没有的事。”
　　斜眼瞥向言钰并没有表示，心底大概有了数，“既不是她本人的情郎，那便是替人了...莫不是，小姐？”
　　这下福儿抖得和筛子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拼命摇头，这一回言钰却皱着眉头直视墨姬微微摇头。
　　墨姬声音更冷，“既是小姐也无怪得你不敢说，对方是谁？我猜，是二令吧！”
　　这句连疑问都省了直接便是肯定句。
　　何管家听闻脸色骤变，低头去瞧那福儿惊惶的脸色，心更是沉了几分。

　　既已大概知道事情缘由，墨姬便直言要见薛夫人将此事了解清楚。
　　何管家犹豫片刻，踌躇道：“墨老板，老身确阻不得您查案这般大事，只是,只是主母近来有了身子，只怕..."
　　墨姬也知道何管家的处地，不好强人所难，便说不如再去看看那株梅树。
　　言钰正纳闷自己主人何时这么好说话了，可巧那厢薛夫人得知无忧居的人已到，遣了人来请。如此，倒遂了墨姬的意。

　　进得厅内就见两名侍女搀扶着一名少妇从内室出来，知是薛夫人到了。只见薛夫人着一袭淡绿宽松的襦裙，显是有孕数月。墨姬领头行礼，一一被夫人制止。

　　“坊间传闻神通广大的墨老板，妾身如今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想不到墨老板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位年轻的姑娘。”薛夫人显然有些惊讶，只是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并无失礼之处。“倒是比传闻中更为秀气。”

　　墨姬微微笑道，“多谢夫人赞誉。”
　　言钰在一旁点头，果然还是自己的主人，这么自恋。

　　各人分主客坐定。

　　“夫人请在下来可是有何指教？”
　　“墨老板客气了，指教说不上，无非是想知晓下这座宅邸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墨姬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显出十分困惑的样子。
　　“夫人可难住在下了，在下如今一无所知，倒还想向夫人请教不少。”
　　薛夫人了然点头，挥手退下下人。
　　“我知道先生想问的是那件事是否属实，妾身也只能说，妾身也希望此事乃妾身眼花，只是...”

　　墨姬略略有些纳闷，转念想起薛大人说最先看见红影之人便是薛夫人，便点了点头，同时轻眼瞟过薛夫人慌张的脸庞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身边的小丫头身上。言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在下定是相信夫人的，只是还有另一事也望夫人如实相告。”说到这里，墨姬的表情严肃起来，“二令与四小姐之事，夫人可已知晓？”

　　薛夫人断想不到墨姬有此一问，身形一晃，强作镇定。“墨老板所言何事？妾身不知。怎的二令与四姑娘的失魂有关？还望先生明示。”
　　“夫人此言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墨姬其实心里已有定论，瞥见言钰儿也轻晃了下头，便知其中定有玄机。
　　“四小姐失魂恐与此事脱不了关系。请夫人细细思索！”
　　薛夫人此番当真有些慌神，不由得自语出声，“如若如此，果真如此，无怪乎...这可如何是好..."
　　墨姬见她动摇愈加有把握，“想必此事薛大人还一无所知，夫人该当...”
　　薛夫人眼见再瞒不住，重叹一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他二人之事我也才知道不久，还发生了那种事，我真是不敢回想。不过既然先生如此说，妾身也不敢有所隐瞒。那日傍晚，相公公事应酬还未着家，我独自一人无趣便起身去花园散步，因是一时起意也并没带上丫鬟。不知不觉走的有些远，一直到见着了院子东北角的老梅树才思及该回去。我当时正欲转身离开，却瞥见疾步而来的仁姌。我有些好奇她这么晚出来又担心她出事便躲身在一旁的花坛里看着。仁姌停步在梅树前，面容娇羞，竟像是在等情郎。果不出我所料，不久另一个人影匆忙过来，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人竟是二令。这二令本是由四小姐搭救，二人关系自是非同一般。我原只道二令对四小姐只是感激，如此看来两人竟是日久生情。只是他们地位悬殊，太老夫人又极偏爱四小姐，他们二人是不会有结果的。我当时本想出去让告诫他们二人不可再私下往来...

　　薛夫人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之事，脸色煞白。

　　“...可是我却看见，一个红色身影飘在二令身后，我唬了一跳，还当是自己眼花，定睛看，当真是飘忽不定的身影但确实是存在。眼见二令向四小姐走去，而他身后的红影竟作势要向仁姌扑去，那个样子，绝不是在世之人。我当时真的怕得紧不由得尖叫起来。之后的事我记不得了。等我醒来已是在房里。仁姌坐在我旁边满脸歉意。她央着我别告诉她大哥，她说她再也不去了。我与仁姌一直交好，我刚来薛府时也颇受她照顾。且我也知二令乃是稳重的个性而四小姐虽然活泼但也家教极严，均不是会做出出格之事之人，于是心一软便答应替他们瞒下。哎...如今想来只怕这才铸成了大错...”

　　“原来如此，只是夫人，” 墨姬微微颔首直视薛夫人眼睛问道，“为何正对着的四小姐并没有见到但是您却看见了？”
　　薛夫人也露出迷茫的表情摇头道，“仁姌，确说她一无所见。”
　　说完，她闭起眼长呼一口气，像是把心中的郁结都吐了出来。
　　“夫人可担心四小姐？”
　　薛夫人面色微微尴尬。四小姐在梅树下被发现时已失魂，却能来嘱托嫂嫂莫要告知他人，其中必有蹊跷。
　　“我自是担心小姐的，只是。只是，先生定自有主张，妾身不便多言此事。”

　　讲话期间墨姬一直用余光注视着身旁的言钰，见她点头才放缓神色，状似安抚的绕过话题。
　　“夫人不必担心，我留一张平安符与你，贴于床头百鬼不敢近身。明日傍晚，一切都将结束。”

　　墨姬的话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让薛夫人缓缓平静了下来。
　　“恕在下儃越，只是有些问题或与此事有关。”
　　薛夫人倒是个直爽之人，“无妨，先生问便是，妾身知无不言。”
　　“如此便先谢过夫人。夫人是何时嫁入薛家？可曾见过薛老太爷，老太夫人？”
　　“妾身于两年前在衡州入主薛家。彼时，二人皆已过身。听闻老太爷在衡州不过十年光景而老太夫人亦于次年随去了，只留下奶奶一人撑起薛家，哎...”
　　“夫人节哀。只是我听闻四小姐刚年过二九，莫非当年..."
　　“是的，正如先生所想，四小姐乃是老太爷的腹遗子。当年老太夫人新丧夫君诞下小姐后身骨又弱还未过得冬天便随老太爷走了。是以奶奶对小姐极是宠爱，心疼她都不曾见过爹娘。”
　　墨姬沉默片刻，用指尖轻轻敲触桌面，“若在下没记错的，薛老爷名仁吾乃薛家长子，而四小姐名仁姌毫无疑问是幺女。那，这中间还有的两位...”
　　“无怪得先生不知，莫说妾身也不甚了解。只是这薛家排行第二的乃是为贵人，名讳不便相告，见谅见谅。只年初年末时与妾身还有几个内媳照面，平时在深宫里是见不着的。”
　　墨姬附和地笑道，“原来如此，确实是贵人了。那还有一位...”
　　“这剩下的这位，妾身是真真未曾谋面过。听老仆人说是位公子，只是刚出生没多久便染疾夭折了，怕是连名字都还未取好..."
　　“还有一事，墨某却是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了。”
　　薛夫人略略有些惊讶，“先生何出此言，可是妾身回答不周，还望先生告知。”
　　“非也，夫人解惑墨某感激不尽，已是帮了大忙。其实墨某这一问也很简单，夫人可曾听闻当年老太爷与老太夫人的关系”说到这里墨姬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措辞，“可还好？”
　　“这，妾身倒并不知道，不过二人既生有四子，想来...”夫人也顿了顿，毕竟初为人妇问及此事也红了脸，“老仆人多说二人相敬如宾。”

　　问题差不多也解决了，墨姬一行起身告辞。时值晌午，薛夫人热情挽留二人用膳再走，墨姬也不好推辞。午膳简洁大方但花式俱全，其中尤以蟹黄小笼为最。墨姬很满足，言钰更是吃的眉开眼笑，跟着主人走有肉吃！

　　“薛家这位厨师倒是好手艺，这几道江南小吃做的地地道道，一点儿也不必西湖边上的翠华楼逊色。”
　　“先生廖赞了。这李老算是薛家老厨了，当年随着薛家去了衡州又回来。先生对江南小点如此了解，可是去过江南水乡？”
　　墨姬浅浅一笑，“好几年前的事了。说来衡州也在北方，想是老太爷念着美味的江南小吃才连着厨子一起带走的吧。”
　　夫人抿嘴轻笑，“先生说笑了。其实家里也就妾身是带点南方血统爱吃点南方菜，其余几位还是爱吃地道的北方菜。不过有件事先生说对了，这位厨师的菜绝对是地道的。”
　　“夫人此话怎讲 ? "
　　“原是此人乃是御厨出生，后因南方来的侯府家千金思念家乡味道，皇上便赐予侯府此厨。只不知后来他如何到我们府上来的。说起来，此地原是那侯府旧居，兜兜转转他居然又回到原地。” 夫人说着也笑了起来，“真是好巧。”
　　墨姬停箸，也笑道，“确实好巧，不过兜兜转转又回来的也并非他一人吧。”
　　薛夫人只道墨姬暗示薛家重回京城笑着附和，墨姬知她未懂也不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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