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明

　　李末门口蹲久了，就会收到师姐的信。有的时候他挺羡慕师姐的，可以出去历练，但有的时候他又挺不屑他师姐的，混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四钱天师，要打打不得，要吹吹不得。
　　不过老头子偏心，好事情自己去，简单的师姐去，他除了看家，没多大用处。名气也没怎么有，更别人有人点名要请他了。
　　这会子师姐的信说，老友请吃酒。正好他闲的发毛，就缠着李老道说也要出去逛逛。
　　李老道这段是时间在家静养，面色红润，十分惬意。想着口袋还有钱，大徒弟也稍了太平镇那档子事的酬劳回来了，大半年不用出门捉鬼了，干啥非要出去招摇？
　　所以他拒绝了，还义正言辞地跟小徒弟说，他们这些闲散的天师，就要夹着尾巴做人，惹了大门派，就不好过了。
　　李老道说的是个道理，他们又不是目标修仙，为什么要去冲大门派。
　　李末更不舒服了，二话不说卷起包袱，趁着李老道酒醉，找师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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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言言这一日才从太平镇出来，便收到了老友的信，信上说是邀请她喝酒，地点却不太好。
　　往东走了三四天，眼看月亮是愈发圆了起来，山风也大，秋意更浓了。
　　井在道家一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联通许多东西，也可以看到许多东西。没有谁会觉得荒山野岭看到一口井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要不是古人觉得此处可歇脚做了个亭子游玩，有么就是古时有处房子、一桩孽事。
　　夜里坐在林间的井边，常人大忌，闻着发毛。天师非常人，故而敢在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等人。言言坐了一小会儿，渐渐传来一阵琴声，舒缓宜人。
　　阿墨也舒适地趴在地上听琴，直到有人影浮现在了井边，妩媚地抚着琴，朝言言一笑。
　　“奴家见过言姑娘。”
　　随着出现的还有一个亭子，一张石桌，还有一盏酒。
　　哟，还真是吃酒？言言心中一愣，这傻子不会真的要大半夜请我喝酒吧？
　　“你家主子呢？”还是先问问为妙。
　　蔓娘扭动了身姿，给言言倒上一杯酒，柔声说，“公子正忙，姑娘不妨先吃上一口？可是上好的黄酒呢！”
　　好家伙，这东西是李老道最喜欢的一种酒，没有之一。
　　一口下去，觉得味道浓韵，赵西好手笔！
　　不过，这赵西请她吃酒，决然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便也没贪杯，把酒盏给放下了。
　　“还是等等罢，一个人喝酒也太闷了。”
　　蔓娘没劝，就退到一边了。
　　山间的风越来越大，阿墨耳朵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忽然一阵黑风过来，阿墨朝着半空一蹦，那风旋转了一周，阿墨也就追出去了。
　　言言心里冷哼，赵西果然不是个东西，有好事就不会想到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赵西是一身白衣，看似翩然，却动作狼狈得很，不知从哪个草丛里钻出来的，往这边跑着跑着就说，“快，往我后面拍一张火符！”
　　言言心中骂娘，还是快速捏了一张火符，朝他后面拍出。
　　后面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火符一拍，嗖一声收了回去，赵西才得以跑到这头来。
　　气还没喘好，那蔓娘来不及给他倒水，又什么东西袭来了。
　　赵西往边上一躲，拉上蔓娘，对言言吼，“还什么火的东西，尽管仍！”
　　言言是气不打一处出来，一下扔出三张火符，还没忘记骂他，“你丫平日里就收女妖，一个打的都不能，这会子又是什么鬼？”
　　“蜘蛛精！”赵西躲在后面吃了一口酒压惊，“要不是我今日不太舒服，早打趴她了。言妹子你替我往死里打！”
　　站着说话是不腰疼，言言打了一会子火符，就觉得浑身劲儿不够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山头是人家的底盘，怕是灵力被禁锢了！
　　就要拉赵西跑路，才发现赵西早没了身影。听闻了后面呜呜几声，回头一看，赵西老早被蛛丝缠住挂在亭子上，嘴巴都给堵上了。那蔓娘，一下不知道变成什么遁走了，只剩了自己。
　　言言想骂人，也没了时间，蛛丝已经过来，左边缠上了手，被火符烧了回去，右边就缠住了。
　　半晌，俩人就只能大眼对小眼了。
　　主角被抓住之后，一只大黑蜘蛛慢慢爬了出来，那粗壮的大腿上毛毛的惹得言言浑身鸡皮疙瘩，正要吐出来，嘴上的蛛丝嗖一声收起。
　　赵西也大口喘气，脸老早被憋红了。
　　“妈呀，还好没死……”
　　蜘蛛哼了一声，坐在蛛网上，十分高冷，“没点本事还来闹，今日我就吃了你们！”
　　赵西脚一软，连忙求饶，“别啊姑奶奶，我就是听说你貌美如仙，啊不，就是比神仙还美才来追求您。可能是我方式不对，绝对没有想过对您有不利的啊！”
　　这套说辞言言已经听了一百遍，除了他拿下的几个女妖偶尔他会底气足一点，大多数时候就是伺候娘的份！就连自己的女妖，有一两个他自己也管不住。
　　心中呸了一句之后，言言就说话了，“那你抓我干什么！”
　　蜘蛛转了过来，对言言嘶了一下，“本来是要不抓，但是你一直烧我的丝，还能不管了？”
　　“那现在你放开我，我也不烧丝，那男的我不认识，你随便吃。”
　　赵西一听，可着急了。他是能打，但是养的妖精没言言的强，加上这山头有问题，放他自己在这里，可没救了……
　　“别别，那姑娘是我媳妇儿，咱们生同床死同穴，你放她必然会找你算账。”
　　言言一听还得了？这厮嘴巴就是欠，放开了她第一个就给他一巴掌。
　　不过没等她开口，一阵低沉的男声先传来。
　　“你媳妇儿？”
　　赵西可乐了，他盼的就是这家伙。
　　一道金光一来，蜘蛛精往后一缩，言言跟前就出现了一个紫衣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黑夜里看不见尽头。
　　言言可是往后缩了一缩，在这个时候，她可宁愿等阿墨回来，或者蜘蛛精把自己给抓走。
　　“您老怎么出来了？”
　　不然等你被欺负？
　　那男子转头就瞪了蜘蛛一眼。
　　那蜘蛛本来还挺大只的，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缩小了许多，蹲在蛛网的一个角落微微发抖。
　　“小……小女子……自来修行……只吃山间露水，未曾吃过人……方……方才是被那人烦透了……吓一吓他……”
　　这话倒也不是不真切，若是吃人的蜘蛛，还能在这山间作恶那么久，早被其他天师收了去了。而且这蜘蛛毛色乌黑均匀，蛛丝上也没毒，一路追着赵西也就是绑着他，倒是没见他伤者哪。用膝盖都能想是赵西又犯毛病了，收集好看的女妖去了。
　　想到这里言言就火大。
　　“那就是她自己绑了自己？”
　　蜘蛛马上就收了丝，那俩人一下掉了下来。
　　赵西是狠狠落地，带着扑腾一声。蔓娘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地扶起赵西。相比之下，言言就好了许多，那头蛛丝刚撤，男子就顺势抱住了她。
　　“吱……”言言往后缩了缩，倒是没发现人在他怀里还能跑哪里去的。
　　不料后面来了一阵清风，很凌厉那种，一下就冲过来了。
　　“妖精哪里跑！”
　　人未见声先到，赵西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子不知从何处串了出来，单手拾起蜘蛛，只捏了一处，那蜘蛛噗嗤一下变成了一个清丽的姑娘，可不一下子把赵西的眼睛都看直了。
　　蜘蛛姑娘倒是没空理会那些，这小子抓了她手腕某处生疼，可没把眼泪逼了出来，连忙求饶。
　　“小末子，你怎么滚来了！”言言眼睛瞪得老大。
　　那蜘蛛姑娘还在后面咿咿呀呀，李末就对着言言说，“这小妖敢对师姐您图谋不轨，待我收了再说。”
　　赵西一听还得了，连忙抱住李末大腿哭腔道，“好汉饶命……”
　　言言一听笑了，也忘记身在何处，一手长一首短得抓住李末一个衣角。“小末子赶紧放了，人家是好妖。”
　　李末性子直，对自家人的话从不怀疑。放开了蜘蛛后就对言言后面的老妖黑脸了。
　　“老妖精，你又抱着我家师姐做什么？”
　　被人这般叫唤，他也是哼了一声，抱着言言一跃，坐到了亭子的栏杆上。
　　李末伸手抓了一个空，可是气恼了。再想扑过来，空气里似乎有什么阻碍，硬是靠不近。
　　半晌，他累了，就坐到一边，看赵西把蜘蛛姑娘扶了起来，蔓娘伺候着给大家都倒了一杯热茶。
　　好家伙，哪里来的茶水？
　　李末也是见过赵西的，对这一类天师十分不喜欢。除了他上头有个师父功夫不错出自茅山，就没什么本事了。
　　众人虽说是有点尴尬，也都没怎么讲话。
　　约莫是四更天，月色更加泛黄了。
　　树叶被风吹了抖了抖，这山头安静下来也是挺可怕的。
　　赵西此时才想起了什么，不禁先打破了平静。“美女姐姐，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啊？”
　　蜘蛛给了赵西一个白眼。
　　“此山可是你当家的？这除了你都有什么啊？”
　　三界六道，处处都有灵。人活动的村落有人居多，难免还有有畜生和一些无害的小妖小怪。一般大害或者潜心修炼的妖魔鬼怪，多居于山上。不犯事，也不会有人来山上碰霉头。想来赵西是茅山弟子，约了言言过来，就不会是个简单的事情。
　　见蜘蛛没说话，言言就接了话过去。
　　“前些日子我收到你们茅山的信，去的太平镇棺材铺，倒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跟这山有关。”
　　蜘蛛身子抖了一抖，“小女子从未作恶……”
　　没理会蜘蛛的搭腔，言言就说，“按说太平镇的鬼，委实不是什么大事，最大的头有个八卦大阵压着，鬼怪跳不上天。偏生你们茅山的人被害了。”
　　言言顿了顿，又说，“我查着一点痕迹，是八卦镜像里的。你们那天师，先是在一个山头受了暗袭，当时没注意，也就去了。后来在太平镇，发现浑身聚不齐灵力……我方才也有这个感觉，火符出去的时候，越来越聚不齐灵力。”
　　说到这里，男子默默拿起言言的手，看了一下掌心，眉头一皱。
　　赵西知道要不好了，就拉着自家蔓娘往后退了一步。
　　果不其然，那男子衣袖一挥，一直灰狼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到地面，挣扎了好几下才站起来。
　　“哪去了？”声音虽不大，却寒气逼人。
　　那灰狼往后退了几步，低头。
　　言言看不下去了，摇了摇他的手，“阿金……”
　　“噗呲……”赵西破功了。
　　一票子人都瞪着赵西，这会儿你笑什么笑。
　　“属下发现，这山中有妖……”阿墨的狼眼转了一圈，一看到蜘蛛，立马瞪直了。“就是那姑娘，方才与我打了许久！”
　　蜘蛛？不对啊，这蜘蛛在阿墨前脚走了之后就出现了，一直可都没离开过。
　　“你确定就是她？”
　　阿墨甩着狼尾巴走了两圈，“我确定，一模一样，气息都是一个样的！”
　　这会儿轮到蜘蛛倒吸气了，连忙跪在言言面前，哭道，“公子明鉴，小女子可一直都在此处，何来的分身跟他打架。”
　　灰狼朝前嗅了嗅，爪子压在了蜘蛛姑娘的裙角上，“没错的，我的鼻子可没出过错。”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阿金淡淡说道。
　　什么可能？众人伸长的脖子听下文。
　　“天快亮了，先下山歇息，明日夜里再来吧。”
　　众人又失望。
　　蜘蛛有点却步，“公子……”他可怎么办啊？
　　阿金没回应，带着言言径直下山了。蜘蛛只好看了看李末，李末哈哈一笑，摸着阿墨，“走走，跟着阿金有肉吃。”
　　她可不要理赵西，硬着头皮抓了李末衣袖，“小师傅，我怎么办？”
　　李末想了想，“不若你变成死蜘蛛，跟我下山去走上一遭。若是没你事了，自然放你回来。”
　　看那头赵西直勾勾的眼神，蜘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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