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乱

　　二人脚步不慢，约莫不到半刻钟便到了前厅，饭厅设置在前厅之旁，开始用餐之前，众人都会在前厅等待。此时，家中一起用饭的诸位，都已经在前厅等候了一会，有些三两个的聚着说话，或是一人坐着饮茶，远远的看到徐老爷和徐泽之走来，都站了起来上前迎接。

　　能和徐老爷和徐泽之一桌用饭的，在这徐府自然位份不低，那些个厉害人物，自然也都齐聚一堂，徐泽之定睛一看，极有眼色，连忙先一步开口：“各位不必拘礼了，且随意些，都去上座吧。”

　　众人闻言，也就不再客气，纷纷走向饭厅去，不过也不坐下，大概是要等徐老爷和徐泽之这两位当下徐家最富有权势的二人先行坐下。

　　徐老爷眼神示意徐泽之跟着他，二人走到主位上坐下，徐家的饭桌虽说是一张大楠木圆桌，可这朝向来看，也是有主次位置之分的，待二人落座，其余众人才纷纷落座。

　　徐泽之坐在徐老爷的右手边，徐老爷左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无人落座。徐泽之不解，徐老爷叹了口气小声的说：“你祖母的位置，她很多年没和你一桌用饭了。她说和你一桌用饭，心中瘀滞，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你爷爷去了之后，她就躲在自己那小院里青灯古佛，只有你祖父生辰和忌辰她才会出来，和我们一起操办。她虽不来，这位置还是得给她留着的。”

　　“祖母与我隔阂至此么...”徐泽之同样悄声回了一句，感觉有些头疼。

　　“这罪魁祸首，还是爹，与你无关，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让她伤心了，才迁怒到你，爹对不起你。可我也无奈，我心中也有怨，每当面对你祖母，我便无法控制自己与她好好说话......”

　　“爹这说的什么话，这怎么能怪你，想必是我之前也对祖母少了关心吧，以后我会找机会和祖母改善关系的，爹先不提这些不称心的事了，先用饭吧。”徐泽之看徐老爷看着微微有些沮丧的样子，却又不能做些什么，只得安抚一番。

　　先前众人坐定之时，传菜婢女便开始一道道上菜了。这一大桌子，围坐了十五个人，还有几个武将，因此饭菜的分量给的很足，足足有十二道菜，两份汤，徐泽之乍一看，竟然有许多自己喜欢的菜！竟然还有水煮牛肉！美食当前，徐泽之暂时抛开了心中的那些烦心事，动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徐泽之先给徐老爷夹了一筷子的淮山炒百合，在他心里已经把徐老爷当成自己的爹看待，不管那些疑问的答案如何，自己现在毕竟占了徐念云的身子，自然是要替她尽孝的。

　　徐老爷看着徐泽之给自己夹菜，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徐泽之咂舌，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看看周围的人，有些人依旧面无表情的吃自己的饭，有些人表情却有些精彩，不过大家显然都没有开口解释一下的意思，徐泽之就也没当回事。

　　徐老爷垂下眼，把徐泽之夹的那一筷子菜都吃了个干净，转动菜盘，伸手给徐泽之盛了碗汤：“竹荪老鸭汤，以前你很喜欢的，补气血，多喝些吧，听太后说你身体还有些虚。”

　　徐泽之几乎不挑食，但是有个毛病，鸡鸭鹅这类动物，炖汤全部喝不了，总觉得有怪味，一喝就吐，可当下却不想拂了徐老爷的好意，只好拿起调羹，接连喝了几口。

　　“多谢爹，您也吃菜。”徐泽之小口尝了尝，不得不承认这徐府的厨娘手艺不错，汤里似乎没有那种让自己无法接受的肉腥味，低下头又开心的喝了几口。

　　“好，好。”徐老爷回道，之后，一时间饭桌上寂静无声，大家都在默默用饭，食不言，寝不语，是基本的教养。

　　徐泽之扒了一会饭，想吃离自己最远的水煮牛肉，看了一会没人夹菜了，默默的伸手转动了菜盘，用公筷夹了一些，还取了一勺汤汁浇进饭里，开心的吃的吸溜吸溜吸气。

　　坐在徐泽之对面的几个武将，即便之前看到徐泽之给徐老爷夹菜也面无表情，这会却有些讶异。一个心直口快的，瞠目结舌地瞪着徐泽之，口快的问道：“娘娘，这辣菜一般是给我们几个武将吃的，冬日里行军作战得吃些辣食暖和暖和，因此平日里不吃也觉得了缺了股劲儿，所以每顿都会有一两道辣菜，您...？怎的也好这一口？您和大伯往日都只吃些清淡的饮食哈哈，我这不看您挺能吃辣的有点吃惊，您别见怪。”

　　徐泽之抬头看一眼，太后言传身教还是颇有成效，徐泽之认出这是二叔的儿子，徐媛媛的亲哥哥，徐益，但是和徐媛媛的性格完全不同，是个耿直善良的人。听他说“自己”往日不食辣，可在泽县那样多水多雨的地方长大的徐泽之，却是对辣菜情有独钟，这竟然又是个往日徐念云没有的习惯，徐泽之只好扯个谎圆过去。

　　“哈哈让堂兄见笑了，我落水醒来之后，太医说我身体内积了些寒气，让我用些辣食祛湿排寒，这一开始只当是药膳，不过用多了也觉得十分可口，就爱上了食些辛辣的菜品。别说，咋们府中的厨娘手艺不输御厨呢。”徐泽之觉得自己这个谎扯的十分完美，说完还附上一个完美的温婉微笑。

　　“原来如此，我说娘娘您怎么变了口味呢，能吃的这么辣。以往厨娘做汤放些胡椒粉增鲜，您都能辣出一头汗，所以我今日看您吃这菜面不改色，就有些吃惊，倒是我唐突了，唐突了。”徐益一脸憨笑，又一脸赞赏的表情看着徐泽之。

　　豪门大户都喜些养生的食物，大多寡淡，像徐益这样的武将是不喜欢的，发现自己的妃子堂妹儿竟然也喜欢吃辣，好似见到了知音。

　　“这样，没甚的，堂哥用饭吧。”徐泽之把水煮牛肉转了回到徐益面前，徐益感激一笑，大口的扒起饭菜来，徐泽之觉得徐益此时就像一只大狗，这会尾巴摇啊摇啊的开心的吃饭。

　　一顿午饭，大约用了两刻钟，大家神奇的保持着相近的用饭速度，用毕之后，众人分别对徐老爷和徐泽之行了礼，就陆陆续续的各自散去了。

　　徐泽之鼓腹含和，表情餍足，用帕子擦净嘴，看了看徐老爷，用眼神示意接下来有何安排。

　　“念云，你若不困，随我去一趟书房吧。”

　　“好的爹，现时还不困，刚吃饱就睡也不好，就去书房吧。”

　　徐泽之跟着徐老爷一路走在徐府，二人刚吃饱，走的步子就放缓了些，一路看看徐府的景致，徐老爷也给徐泽之讲了讲这徐府的构造。徐念云的院子在府中的西北角，徐老夫人的院子在东北角，二人各自占据了府中最幽静的两个角落，而徐老爷的大院在府中最北中心上，其他人的院子，零散的分布在府中各处。

　　“到了，进去罢。叫你来书房，主要是想让你看看你娘。”徐老爷推开门，将徐泽之带进内间。

　　“我娘？”徐泽之大概是吃的太饱，脑袋一时没转过弯。

　　“是你娘的画像。太后与我说，她手上的你娘的画卷前些日子被虫子蛀了，送去修补还没拿回来，就一直还没给你看过你娘的样子，让我给你看看，也让你想起你娘亲的样貌。”

　　“娘亲......爹那你快些给我看吧，我特别想知道娘亲的相貌。”徐泽之真的很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徐老爷夫妇遗失的孩子，那云氏就是他的真真亲娘，他从小盼望着能有个娘，如今虽然只是张画像，但好歹有了想念的凭借，一时有些激动。

　　“跟我来，我挂在最里边了，你继母不愿看到，看到便要和我闹，我不胜其扰，就挂到密室去了，这里边是私下议事的，除了我没人能打开，你随我来，我总觉得，委屈了你娘，唉。”

　　“爹，心意在便可，娘不会怪你的。”徐泽之安慰到，徐老爷点点头，转动书桌底下的一除机关，屏风后边缓缓打开了一扇门。

　　“来。”徐老爷先行一步走进密室，徐泽之跨步跟上。

　　密道一片漆黑又很狭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过，徐老爷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微弱的火苗照亮了一些，徐泽之只能看清面前的路，紧张的跟着徐老爷一路向前。走了小半刻钟，前边却没有路了，只有光秃秃的一块石板。

　　徐老爷伸手在石壁上摸了摸，不知在何处找到一处机关按下，石板就突然像旋转门一样翻转，直接旋转了一个半圈，将二人带到了石壁背后的空间。徐泽之突然被带动，陡然一惊差点没站稳要摔倒，险险站定，暗暗惊讶于机关精巧，平息之后抬头一看，这！这密室的墙上，竟然密密的挂满了一墙的女子画像！

　　徐泽之瞠目结舌，画中女子神态各异，衣着打扮也都有所不同，但粗略一看就知道，这些画中的女子皆是一人。徐老爷看到徐泽之的表情，面上微微有些得意的神色，走上前揭下一幅画递给徐泽之，开口道：“念云，这些都是爹这些年来画的你娘的画像，有些是她生前画的，你看看，爹的好不好？这些年，爹每当想你娘想得受不住了，便画上一副她。”

　　画中女子形态各异，面容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徐老爷不愧是盛名一时的京中才子，这一手作画的功力实在不虚。这画中女子，便是徐念云...又或者有极大的可能亦是自己的娘！这画中女子实在是和自己太像了！若说徐念云和自己，只有三四分像徐老爷，这剩下的六七分，竟是像极了云氏！看到云氏的画像，徐泽之又对自己迷雾般的身世增了几分疑问。世上何来那么多巧合之事......有一视为巧合，有二可能是运气，有三，那......必然会是事实吧？

　　徐泽之看着画中人，内心一阵酸楚，眼泪不由分说的，瞬间流下眼眶，伸手接过画，看着画中女子喃喃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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