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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曾是大秦最好的幻术师。
他坐在我身旁,已近腊月却只着一身薄纱。
他薄唇轻启,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冷凝成霜,衬得他眉宇间的堕仙印记越发妖冶了。父王曾告诉我,只有大逆不道的仙人才会被印上这个罪恶的印记。我不知道是否还应继续听这个堕仙讲述他的故事。
幻术师一族是血脉相连的。父亲去世前,曾嘱托我去寻找佛祖殿前的莲花。这莲花一千年凋落一瓣,这一瓣投胎做人后,其心头血可活人性命。父亲年轻时的恩人老来丧子,急需这心头血。然而这件事也只有我们幻术师能够做到。
根据星象盘的指引,我来到了长阳城。听这儿的人说,三皇子降生那夜天降祥瑞,东方出现了一抹红光。我知道,他就是了。
老皇帝颇爱网罗奇人,所以我未耗费任何力气便成了皇宫的红人。有一天,我被召至殿前。殿里除了老皇帝外,还站了一个青年。他样貌生得极俊朗,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老皇帝对我说:这是朕的三子秦歌,过几日便要带兵出征,你帮他看一下是吉是凶。
这便是三皇子,我暗想。
他向我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把手伸给我。我用针尖刺破了他的手指,将他的血滴到星象盘中央。
奇怪,为什么他的命数,我看不透。我微微蹙了一下眉。
怎么样?老皇帝问。
启禀皇上,是大吉之相。我答。
好!明日朕就设宴,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老皇帝显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先生,请留步!
我闻声回头,三皇子站在路的尽头。他小跑两步来到我身边。
上钩了。我窃喜。
先生今日奇术,实在令小王大开眼界。他向我拱手。
家传技艺罢了,王爷实在不必客气。我恭敬回礼。
他略一迟疑,却最终还是开口道:小王今日见先生在殿上微露疑惑之色,可否是因为小王的命数?有些话可能不方便与父王说,但还烦请先生将实情告知小王。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有任何隐情,王爷的命数,确是大吉之相。草民在此要提前恭喜王爷了,还望王爷来日不要忘记草民。我答。
当真?他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虑。
当真。我低头一笑。
好!那改日我大捷而归时,我做东,还望先生莫要嫌弃小王。他笑得爽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日晚,我如约赴宴。秦歌被众人环绕着,很是开心。酒酣,王公们与他对诗,他竟对答如流。原来还不只为一介武夫。
我大着胆子,装作酒醉的样子,凑到他身旁。
草民有一上联,不知王爷可否对出下联?
他闻声抬头,看见酒醉的我,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礼貌地答道:先生说来听听。
我打赌他定无前世记忆,便吟:佛祖殿前莲,勾人心魄。
上联一出,王公贵族皆嗤之以鼻。是的,这根本不算什么难对之联。最重要的是,这两句间并无联系,仿佛只是酒醉之人胡言乱语。
他仿佛有些恼,夺下我的酒杯,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府。又对众王公道:小王去去就回,实在对不住了。
路上,我扮作再也无力支撑之状,如烂泥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叹了口气,只好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为了演的更加逼真,我梦呓几句。突然,他叹了一口气。
你为何没有生作女人?
我有些愣,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他只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他将我放到我房间里的榻上,刚想起身,却被我拽住了衣袖。他弯着腰,刚好是对我最有利的位置。我没有迟疑,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
他没有出声,只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是幻术师,我会治好你的。现在我急需你的心头血救命,不得已才冒犯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小王多想了。他有些痛苦,我只把那当作是疼痛所致,虽然我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将他医好后,他一人走出了我的院落。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喊人来将我逮捕,他只留了一句:先生,后会无期。
我不知该作何回应,待回过神来时,他已走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突然钝痛起来,就仿佛被刺的那个人是我。
我不明白。
七日后,他出征那天,我也按照礼节站在了礼宾的队伍中祈福送行。我设想过十八种逃跑的方案,却唯独没有想到秦歌没有将遇刺之事告诉任何人。他脸色仍有一些异样的苍白——我明明已经将他医好了啊。他经过我身边时,脸色未有任何变化,也并未看我。
大约是身子恢复得比较慢,还怀恨在心罢。我想。
秦歌走了一月有余。一日,我突然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星象盘中他那日滴下的鲜血仍未洗净,显示出大凶之相。我很不安。
第二日快兵来报,战争胜了,秦歌死了。
是夜,我一直无法入睡。许是愧疚罢,毕竟是我间接害死了他。我想。
我在世上孑然一身,只有因为做的死人生意较多与无常有了些许交集。一想到秦歌,我便会很难过。我想弥补。于是,我召唤出了白无常,想叮嘱他黄泉路上善待秦歌,也算是帮我赎罪。
没有,最近收了二十三个老人,十一个死婴,五个女人,就是没有你说的秦歌。白无常一脸疑惑。
怎么会?你再仔细对照一下生死簿,一定有的!我喝了些酒,情绪有些激动。我这次是真的有些醉了。
白无常有些为难:真的没有,近一个月来也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你们幻术师不是向来只做生意,不留牵挂的么。
这原本也只是一桩生意。他是殿前莲花转世,我要用他的心头血。我太心急,可能他出征时大伤未愈,所以才会死的罢。我说。
什么?!你说他是佛祖殿前的莲花转世?
对啊,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你难道不知道?白无常显然很惊讶 。
知道什么?
这种人,死后是不会转世的啊!他们只有一世!而且,他们受伤之后恢复极慢,就是小小的一个擦伤,他们也需要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养好。白无常道。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凋落的莲瓣啊,本来精气就不足,能够多活一世本就是佛祖的恩惠。
世人都说,幻术师是没有心的。在幻术师身上,你找不到任何多余的情感。
可是我竟然因为秦歌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而感到愧疚,十分愧疚,只能靠醉酒压制自己内心的难过。
不,你那不仅仅是愧疚。白无常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我这些天精神恍惚,因酗酒而变得视线模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根据声音的方向寻到了白无常的位置。
如果仅仅是愧疚,一个人做不到你这样的。白无常叹了口气,又道:陆凡,你这是执念。
执念?我嗤笑一声:什么是执念?
白无常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其实,是爱。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每一代幻术师都有一个情劫。你的情劫,大概就是秦歌了。
怪不得,我看不破他的命数。只因为他的命数即是我的命数。我怎么可能看破自己的命数呢?
对了,再提醒你一下。白无常临走时说:你最好快点从秦歌的事里走出来。因为这个情劫,你如果过去了,修为就会飞升一层;而如果没有,便只有死路一条。
命是我自己的,渡不过情劫又怎会死?我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
其实,幻术师是天帝派来司掌人间的神。他又怎会容许有次品存在?白无常摇了摇头,消失了。
可是我不明白,这真的是爱么。那么我是何时爱上他的呢?
不,爱与时间无关。有种缘分,叫命中注定。
我疯狂地找到白无常,逼问他可否还有复活秦歌的方法。他苦笑了一下:就知道你会来问的,既然我已告知了你这么多天机,横竖也是免不了罪责了,我就私自找到了他的魂魄。
在哪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是三魂七魄只余了天冲一魄。魂魄健全时起死回生尚有难度,只余三魂时也有一线希望。但是只剩一魄?纵使你是幻术师,估计也是不可能了,一不小心还会走火入魔。白无常劝我放弃。
不!我要试一试!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唉,看来这一劫,你是逃不掉了。他拗不过我,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晶盒子。里面有一团小小的天冲之魄。这是我的秦歌。
那你最后成功了么?我问。
怎么可能呢。他是佛祖殿前的莲花,生来便是要凋谢的。起死回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他的苦涩溢满四周,让我感到难过。
我在路上遇到的这个堕仙却意外的带给我了一段关于我三哥的故事。我叫秦安,作为父王最小的儿子,十几年前三哥战死时我尚不足百日,只是偶尔会听宫人们提起三哥零星的伟绩,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幅有关三哥的画面。由于离去的突然,三哥甚至连一幅画像都未留下。
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做准备,想为我的秦歌还魂,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估计不久后,天庭就回派人来清除我了。不过死了也好,走火入魔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他眉间的堕仙印记在呼出的水汽中时隐时现。他站起身,一个人走远了。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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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除第一句外的部分和结尾部分是以秦安的视角来写的~请童鞋们自动转换视角,免得把陆凡的“我”和秦安的“我”搞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