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乱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
　　这天下午，佟钰锦下学回来。
　　见自家主子小脸通红地进屋，青衣连忙扯出腰间的帕子为她擦汗，边擦边道：“小姐又同那些学生打闹了吧。”
　　佟钰锦一愣，干笑道：“也不全是，夫子……他组织的!”干脆地把责任推到了夫子身上。
　　青衣哑然失笑。
　　青衣是个规矩的，见主子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静静地侯在一旁不再言语。佟钰锦干坐着无聊，便唤了阿言进来。
　　这阿言比佟钰锦大不了几岁，过了今年便及笄。小姑娘生性活泼，又好八卦，正因为有她，佟钰锦的晚夕阁才更多了一份生机。
　　“阿言姐姐，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说出来给我解解闷吧。”佟钰锦示意阿言和青衣坐在她身边。
　　青衣一头黑线，怎么她家主子使唤下人越发得心应手了......
　　阿言神秘兮兮地勾着脑袋，道：“好玩的没有，不过我听前堂的婢女凝苏说，听丞相大人的意思，三日后的马会，他打算除了带上府里的几位公子，还把小姐你带上。”
　　马会是上个月皇上为庆祝边境大捷，定在这月的以骑马比赛为主的宴会。
　　佟钰锦听了这话，才猛然想起上一世，父亲也带了自己，那时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只能无聊地站在一边。也是在那时，自己讨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
　　现在想来，好想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抱着对马会的憧憬又过了三天。
　　这天凌晨，天色微明，佟钰锦还沉浸在梦里无法自拔。梦里，上一世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淌过，一幕接着一幕。下人扔过来的白眼，父亲母亲的斥责，皇后的冷笑，还有……慕王撕心裂肺的痛哭……佟钰锦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让她无处可逃。白日里隐藏起来的孤独寂寞之感瞬间迸发，佟钰锦的心，好像一下子浸入了冰冷的河水里，一寸一寸地冻结。
　　“小姐……小姐……”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人在唤她。佟钰锦倒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伸手往头上一抹，全是汗。
　　“小姐做噩梦了？”青衣扶她起身，很是体贴地说道，“先擦擦身子吧，想来是出了一身冷汗的。”
　　佟钰锦被她服侍着，不由得感叹：“倒是比阿言强得多。”
　　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复又问道：“今日怎起的这样早？”
　　只听青衣答道：“小姐忘了吗？今日皇宫要举办马会啊。”
　　“对哦，马会……”佟钰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说马会的主要项目是赛马，但好歹算是一场宴会，所以佟钰锦的娘亲，丞相夫人江氏把自己的女儿打扮得十分精致。
　　阿言看着自家小姐，肤白似雪，唇红似血，明眸皓齿，叫人爱不释手。
　　“娘亲，你把女儿打扮成这样，被人拐走了怎么办？”佟钰锦含笑，突然又似想起什么，吩咐青衣道，“青衣姐姐，你先出门，替我在阙染楼买套骑行的衣物，再到云庆街的胭脂坊候着，我即刻就到。”
　　“骑行？”江氏喃喃地重复着，“既然不会骑马，要这等衣物做什么。”
　　佟钰锦神秘一笑：“谁说我不会骑马的。”上一世成亲后，百无聊赖，她只能去慕王府的马场转悠，长年累月下来，骑术那是大有长进。
　　江氏蹙起眉头：“又背着你父亲去找表舅舅了？”
　　自家娘亲刨根问底的习惯还是没变啊。佟钰锦胡诌道：“哪儿呢。之前到表舅舅的马场去玩，二表哥带着我跑了几圈。”
　　这个表舅舅，是此次边境大捷的主帅欧阳皓；而所谓的二表哥，就是他的嫡二子欧阳哲。听着是个极具文艺气息的名字，可欧阳哲偏偏是个武学天才，如今已有十四了，若是再过几年，骑射恐怕要在其父之上了。此次马会，在孩子们的比赛里，佟钰锦是很看好这位二表哥的。
　　江氏听了，终于没再多问，只是嘱咐道：“女孩子家，不要把骑射看得太重，可别像你那堂姑，成了个女将军，嫁不出去那可就糟了。此次马会，你只去玩玩儿，小心着些，可千万别受伤了!”
　　江氏嘴里的堂姑，是佟丞相的嫡亲妹妹佟湾。这位堂姑可是个一品大将军呢!
　　“嗯我知道了娘亲，我会小心的。”佟钰锦乖巧地答道。
　　乘着轿子来到胭脂坊，只见青衣早已在那儿候着。
　　佟钰锦下了轿子，在丞相的注视下轻移莲步，进了胭脂坊。
　　这胭脂坊名字里虽有个“胭脂”二字，实际上却不是卖胭脂的。佟钰锦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饰品。佟钰锦眼睛扫过翡翠蝴蝶簪、锥形嵌红珊瑚玉笄、云纹双股钗，目光停留在了最后面的沉香木素簪上。这簪子大方简便，花纹既不繁琐又带着几分韵味。
　　佟钰锦指了指簪子：“青衣姐姐，就这个了。”
　　买完簪子进宫。
　　到了宫门，轿子是不能再坐了。佟钰锦轻盈地下轿，真真似个大家闺秀。这是江氏临出门时再三叮嘱的。
　　跟着高大伟岸的爹以及几个勉强还算伟岸的哥哥进了宫，看着父亲大人熟门熟路地进了皇家马场，佟钰锦不由感叹自家的爹近些年真是受尽了皇帝陛下的恩宠，这皇家马场怕是来过不止一次了。然而一想到后期父亲的种种际遇，以及恢复爵位后皇帝虚伪的笑容，佟钰锦就不由得心痛。
　　给皇上和诸位娘娘行了礼后，佟钰锦并没有同上一世那般去找其他高官小姐和几位公主玩耍。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这十几个小姐中，大多看上的是她父亲的政治地位，父亲入狱后纷纷落井下石。至于自身高贵的公主，自然不屑与她来往，只有不得宠的萧妃所出之女永宁公主愿意与她交心，甚至把她当成了最真挚的朋友。不过此次宴会，永宁公主并未参加，因此佟钰锦觉得，自己还是暂时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比较好。
　　恭恭敬敬地坐了半晌，突闻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恭迎慕王殿下，慕王世子殿下——”
　　佟钰锦似遇着了一个霹雳，脑中轰然作响。
　　提前了？！他们的相遇，提前了？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上一世她耐住性子好好留在席上，她会更早地遇见他，也更早地，喜欢上他。
　　佟钰锦慢慢回神，眼睛向遥远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人携着一位温文如玉的少年缓缓走来。
　　慕王英气勃发，此时身着锦衣玉袍，是标准的皇亲国戚之装。
　　他身侧的裴辰宿，第一眼的印象，是柔。然而细细看去，这柔之中恍惚隐隐透着一种逼人的威严，这份威严自他的眉目间流出，却又如烟云般渐渐消逝。
　　佟钰锦自问有一份宠辱不惊的定力，此刻再见裴辰宿，她仍然被这个少年惊为天人的容貌与气场给打败，更不用说第一次见他的那些小姐们了。
　　“诶诶诶，他在看我！好激动好激动！”
　　“你？一边去吧！他明明在看我好吧。”
　　“你们两个花痴，世子殿下怎么会看上你们。不过他若是肯向本小姐求婚，本小姐也就勉为其难地应了。”
　　佟钰锦扶额，果然是群不淡定的主。
　　正想着，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好像有人在若有若无地看自己。佟钰锦抬起头，然后毫无防备地对上裴辰宿那双绝美的桃花眼……

　　我的所爱，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
　　可是然后呢，我们会不会还是兜着一样的圈子，避过最真实的对方，逃避难以压制的感情？
　　然而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却手足无措，难怪我们一次次地错过，错都在我。
　　你那么好，错都在我。所以我要努力了，努力地，不再犯错。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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