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

　　石镜抚弄着身上的剑痕，那些狰狞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的肌肤上消失，她的肌肤很快恢复了煮熟的鸡蛋一样的光滑白嫩。
　　关于无花的那些猜测，石镜心道我可不是石观音的女弟子，更不是她的私生女。严格说起来，石观音算是她的主人。
　　凝望着手上的鞭子，石镜想起了养父石驼，她将这个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大汉视作生父。
　　记忆中的他，手里提着条一丈多长的鞭子，反穿着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铁还黑、还结实的肌肤。一张脸竟像是风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方。再看他一双眼睛，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人生着这样的眼睛。
　　他眼睛虽在瞪着你，却又好像并没有瞧见你似的，眼睛里显似充满邪气，却又似空洞得什么都没有不但又聋又哑，而且还是个瞎子。
　　但石驼却还是远远坐在一边，大漠里明亮的星光照耀下，他的脸非但更冷，更丑，而且还有种奇异的神色。他看来既像很自卑，又像很倨傲。
　　越在空旷的地方，越是寂静的地方，他这种神情也就越明显，现在，他坐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中，寒冷寂静的夜色里，他看来竟像是个被放逐的帝王，在默默忍受着深沉的寂寞和痛苦。石镜不知道什么是帝王，但她觉得此刻的石驼和镜子前的石观音很像。没有人能够猜不透他的心事。
　　到了晚上，他让石镜回到帐篷中睡觉了，自己却只是用张毯子裹着，睡在骆驼旁，仰视着天上的星光。
　　石镜记得石驼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样子。他永远笔挺的身子，像是变得萎缩了起来，他那如麻石雕成的脸上，也像是忽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惊恐过后，这个叫石驼的男人收留了我，他看我的眼神那样奇怪复杂，爱与恨交加，深入骨髓的惧怕和怜悯。他教会我自理，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主人一样生活。
　　我知道我不能再他的身边呆太久，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想要杀了我。
　　他让我带上厚厚的面纱去找一个叫水母阴姬的人，并且要我发誓在见到阴姬之前绝不取下来。
　　石驼带来的人叫做姬冰雁，身边总跟着两个温柔体贴的姬妾，伴冰迎雁，带着美酒好肉。
　　石驼对姬冰雁在手心比了无人看得懂的手势，姬冰雁看着被黑色纱丽包裹严实的我道：“你就是石镜。”这是石驼给我起的名字，他是石驼，我是石镜，倒也相宜。更何况我本是山中水晶，无异于顽石。
　　水母阴姬的大名，我听主人提起过，她很少那样带着畏惧地提起一个人。
　　她也对柳无眉和曲无容提过，让她们遇到难处去神水宫求助。更何况是司徒静的师父，物竞天择，我愿意依附于强者。

　　姬冰雁看着独自坐在角落的石镜：“你和石驼是什么关系？”石驼那样的人何曾将什么人放在眼里，何曾为什么人欠过人情。
　　石驼不会说话，石镜也因此没有学会说话。
　　石驼什么都没说，我却没来由地相信神水宫是我最好的去处，如同雏鸟信任母鸟一般，没想到我到的时候已经别是一番光景。

　　漫天黄沙，清脆的驼铃传来，姬冰雁的沙舟在前，骆驼队中驮着一抹娇小的身影，层层叠叠的绣花黑纱掩映着美人如雪如玉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娇躯，黑纱中露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有奇妙的魔力，一行人在落日黄昏中走过了茫茫沙漠。

　　然后，石镜遇到了无花。
　　石镜了解石观音，也了解无花，她不由自主地提防着他，重阳功她早就熟记在心，根本不需要千辛万苦找到这几片水晶，石镜被无花救下来的一瞬间，就决定让无花帮她找到这三片水晶。

　　很快水晶就消失在她的手心了，这几片水晶自然不仅仅是重阳秘笈的载体，恰恰相反，重阳秘笈是这三块水晶的掩护。以石镜如今微薄的实力，想要在蝙蝠公子或是叶孤城眼皮子底下在霍甯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太难了。
　　她了解无花的狡猾，根本不敢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无花手上，这无疑延误了无花的毒性，让他受尽寒毒折磨，石镜日夜看在眼中难免愧疚。
　　阖目修炼的无花当然没有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他更加不知道这个朝夕相处的伙伴有这样的秘密。
　　拥翠山庄的故事无疾而终，李寻欢诚邀无花一同上路，前往太原。

　　无花结交李寻欢并不是偶然。
　　心中一直对不能成为少林主持耿耿于怀，他从自己的母亲那里继承了野心和欲望。他从来不是无欲无求的，遗憾的是他没能接手石观音在沙漠的势力，再者沙漠虽好怎么比得上自己从小长大的中原。
　　于是他带着石镜踏上了重新招兵买马的日子。然而银钱和人马缺一不可，他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办法。
　　朝廷三年一度的科举就要开始，朝廷懦弱，武林强盛，然而想要一步登天还有比挟天子以令诸侯更快捷的道路？无花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文书，顶替了一名举人的身份，两人扮作一对小夫妻四处游历让他已经在士林中薄有名气，被许多大儒看好，此时上京赶考。
　　至于这被顶替的人，按无花的性子已经知道他的结局。
　　一行人车马已经近了太原，却遇到一群为非作歹的恶人，李寻欢的仇家勾结了当时凶名最盛的“关外三凶”在邯郸大道上向他夹击。
　　为首的是大凶卜霸，一双喂毒跨虎篮使得虎虎生威。“二凶”牛琼与“三凶”曾一刀是师姐弟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弑师杀兄，残害同门，招兵买马，勾结贪官，为祸山西，更是两个极品的色中恶鬼，遇到美女美男，便不折手段，市井中有许多爪牙，张其耳目，许多百姓都没有逃脱他二人的魔掌。
　　那“母老虎”果然盯上了李寻欢和无花，急不可耐地自荐枕席，掐着嗓子，娇滴滴地道：“怎么能对两位公子无礼，公子若和妾身共一夕欢愉，保管公子日后在我们黑山寨吃香的喝辣的。”
　　无花清雅脱俗，整个人散发着禁欲系的诱惑，让人想要亵渎，撕碎他的伪装，染上欲望的色彩。无花身边的李寻欢，折扇佩玉，世家风流，书生儒雅，在他身上淋漓尽致，他还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叫牛琼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无花和李寻欢还没回复，石镜已经在马车中娇叱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回去照照你那张猪脸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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