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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惑人术(下)
许久,荷花打破了沉默:“陛下,沁心公主殿下既择了这个人,想必有她的道理。婢子粗想了想,永安侯倒确是不错的人选……您想,永安侯之父乃当朝丞相,朝中有一半大臣行事说话得瞧丞相眼色吧?侯爷自己,又是个将才,年轻轻的,封侯拜帅,军权在握,各路诸侯皆要给永安侯几分面子。‘皇夫’之位,若被永安侯捡了去,元家的势力,必可成为陛下最坚固的壁垒,永远保护陛下,保护陛下的江山。”
其实,荷花之言并不错,细思之下,确有几分道理。她若有权倾天下的元家作为倚仗,满朝还有谁敢欺她年幼?欺她生为女流之辈?
莫说当朝,便是各路诸侯、塞外各部,也要因这层关系,忌惮她三分。
这里头还有一层关系与好处,那是连荷花都没想到的。
那便是——
元朗已有妻室,岳家是河东柳家。她沅溪若“下嫁”,蹬了柳氏恐惹河东柳家不平,若是取个“平妻”之名,暂留柳氏,也可为之。
如此,女皇既已入主元家,与河东的关系就十分微妙,借个名头监视柳家也是可行的;再则,先时因元朗只有柳婉儿一个妻子,重心自然会偏向河东柳家,河东造反时,沅溪还得防着元朗横插一杠子。若她以女皇之尊与元家结亲,那局势便会大有不同,她与元朗所生之子,将承继大统,将来即皇帝位。
元朗娶她,将会有一个未来的皇帝儿子!
这等稳赚的买卖,谁不愿做?
简而言之,她若与元朗成婚,将元朗捧为“皇夫”,永安侯将弃河东柳家,转而成为她沅溪的助力!
此一举,乃一石二鸟,化元朗势力为己用,并且分薄河东柳家的势力,使河东失去昌邺元家的帮助……她可痛快除之!
想及这一层,沅溪不得不感叹沁心姑姑高明啊!不怪乎姑姑能承宠二十年,成为草原最受人敬爱的阏氏。
此战,保天下,她并非孤身一人。
只是……还隐隐有点不对劲。
那是直觉。
荷花问道:“陛下,哪里不对?您想什么?”
沅溪蹙眉,道:“不知是否巧合……方才元朗向我请告,说是要去北戎;而沁心姑姑的书信,又与元朗有关。我只是隐隐有感觉,这二者之间……似乎有联系……”
“那必是巧合吧,”荷花道,“陛下思虑许久,也累了,婢子服侍您歇会儿吧……”
“也好,”她闭目,养着神,“朕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又是一番苦累。本不打算大操办,那班子朝臣,竟还不乐意……”
荷花指骨柔软,轻轻地为女帝捏着肩,柔声道:“陛下御极以来第一个生辰,怎能不好好操办呢。陛下好生歇着,有咱们手底下这些人呢……”
“嗯……”沅溪声音极轻,困得要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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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过去了,天气便暖和许多,日头好的时候,甚至能穿很薄的单衣,也不觉冷。
柳婉儿最喜欢这种时令,不冷也不热,不用点熏笼,穿得也轻薄漂亮。
她换了一件蚕丝里衬,吸汗又凉爽,舒服极了。最紧要是,这件里衬可不单讲究材质功效,其做工也是一流的,手艺人在这好料子上绣花,那么一曲儿一弯儿,饱满的骨朵儿跟活的似的。
青檀那些个丫鬟,个个都说好看的。好的手艺嘛,就是给人看的,藏着就没劲儿了……她喜欢,青檀她们也说好,喜欢的紧,不知侯爷……会不会喜欢?
柳婉儿捂着通红的脸,把自己埋进了薄被里。
青檀道:“夫人紧张呐?”
“嗯……”柳婉儿轻轻应一声,点头。
“头一次,紧张难免的,”这说着,连青檀也害起臊来,脸颊通红,“这蚕丝依法儿浸了料,道道工序都是讲究的,婢子拿边角料子出去找旁的夫妻试过,……很有用。夫人尽管放心,宽着心等侯爷回来便好……”
“我……我总有不放心之处,”柳婉儿搓着手,不安道,“那个叫林芷的丫头,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听说是宫里的人?唉!我就怕泄露了天机,被侯爷知道我折腾这些个……这些个……侯爷震怒呀!我、我心里慌得很……”
柳婉儿是真紧张,元朗什么脾气她知道。
但……她是真没法子呀!
元朗与她有心结,为着当初成婚之前的事……一贯气她的,所以至今仍不肯与她同房。她心里委屈,可这种事,又不好同别人说。
她也知道,说出去丢人。她没那个脸。
她是真被逼急了,若再不想办法,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待府里进了新人,她这辈子就完了。
干活着,也没个指望。
这次是豁出去了。
成了,她便活了个全新的人;若不成呢,再备些日子,总能好的。
只是……那个叫林芷的丫头,到底是根扎进心口的刺,那丫头在一日,她便夜难成眠食不知味多一日。
柳婉儿低头轻声:“当时没多留个心眼,放那丫头走了……青檀,你找几个人,去寻一寻,找到了,便……灭口吧。”
青檀打了个哆嗦,疑是自己听错了。要知,夫人还是姑娘时,便养在深闺,不接触外人。这起子杀人灭口的狠手腕儿,又是跟谁学的呢?
“是、是……”她退后一步,只得应着,却发现自己手心底不知何时起了一层密汗……心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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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朗喝了些酒,趴在院里的青石桌上半醒半梦。举杯,杯里晶莹莹的晃荡着一盏明月。风温柔地自脖间绕过,宛如少女的胳膊……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文言,文言……”
“宁儿。”
他睁了眼,那神情,似有一瞬的清醒。
抬了头,却发现对饮是自己的影儿,再加杯中的一盏月。
不知是梦是醒,是哭是笑。
他低声:“宁儿,你回去吧……”
听见混乱的思想里那个人在说:“文言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少女娇憨是最美。
可宁儿不是。宁儿什么时候都美。就连她坐在御座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独吸引他的目光。
何时,宁儿已长成了一副冷冰冰的美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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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靠近,小步子的声音很轻缓,很柔和。
像宁儿。
柳氏走过来,见醉倒在青石桌上的元朗,不免心疼:“哎呀,侯爷,你怎么喝得这个样子啦?快随妾身进屋去,这里风大,冷的很!”
影子在瞳仁里摇晃成一片碎光,分不清是宁儿的,还是别人的。
衣香醉人。
元朗深吸了一口,莫名的浓烈呛入肺腑,他禁不住咳起来。
柳婉儿不停地拍着元朗的背,为他疏通:“侯爷,您仔细身体呀!想喝酒,为何不进屋呢?侯爷很少这样子的呀!”
她说着元朗此时全不会在意也听不懂的话,将他扶进了里屋。
元朗是个相当克制的人,他能克制隐藏自己的爱恶,不让政敌察觉他身上细微的缪差,这种人很可怕,即便是枕边人,也很难掌握他的细节喜好。
他今天这样的不克制与失态,实在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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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儿扶着元朗进屋。元朗跌跌撞撞地,找地儿倒是找的准,一下就栽倒在床上。
柳婉儿向丫鬟们使了个眼色,青檀红絮便匆忙去打水沏茶,各有分工。
“宁儿……?”柳氏舌尖沾了这个元朗口中重复无数遍的名字,眉头微微蹙起,直觉告诉她,这内中必有秘密。
这名儿……是花柳粉头的?还是同朝官僚家中女儿的?
柳婉儿绞尽脑汁想,一时竟没想起,今上的闺名,便有这个“宁”字。
清水过了脸,酒气擦了去,元朗似乎清醒许多,他睁着眼,温柔地看着柳氏。
柳氏一低头,赧然不敢相对。
“夫君……”她低语,满眼里又是羞涩,又是期待。
元朗伸手,轻轻探过去,要触到她面颊了,忽然唤道:“宁儿……”
柳氏一怔,将他的头别过来:“夫君,看着我,我是婉儿呀——可不是那个什么宁儿!夫君!”
若不是忍无可忍,她真不想打破这镜花水月的幸福。元朗今日瞧她的眼神,温柔沉静,似一汪湖水。
她真想一头扎进去,溺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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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眼睛,凝神,忽盯着她:“是你?”
“夫君……”不是她,又能是谁?
“我这是怎么了……”他边说边起身,迅速披上外衣,向一旁呆然站着的柳婉儿说道:“婉儿,我还有军务要处理,你早些休息吧。”
他便要走,像从前许多次那样,头也不回。
“夫君,宁儿是谁?”柳婉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元朗果然转头:“我喊了?”
柳婉儿眼泪便刷刷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她知道,这名字,定有深意。
“夫人别乱说,未免祸从口出。这个字,重了今上的讳,今上御极之后,天下人都要避讳。”
今上……今上……
柳婉儿只觉天地都在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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