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住你（影版王龙客同人）

　　[廿二]半生如一梦（一）
　　有这般的平静。庭院的小屋内，她坐在他的床边，凭着那一点月光看他：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仿佛白玉，好看但让人心痛；他忍痛而蹙起眉头，然而那份隐忍的淡然使人安定。
　　她想，那个女孩儿，他的妹妹，是有多幸运啊。

　　三天前她出诊回来，便见他带着重伤却将船荡开救他妹妹，眼看他强撑着对付那些追兵，他妹妹拼力拨船又怎么抵得过东流的水力。她冒险出了暗器，幸而全打准了。
　　她自己是不会多少武功的，一手暗器只为自保，所以，她发暗器若是未除干净那些人反被发现，别说救人，自保也难。但是，不知为何，想到他会死，心中便前所未有的慌乱。
　　虽说医者仁心，但好像不止于此。
　　一个好医生，一眼便能看出，要救这个人，是多么的困难。
　　在最后，这人还念念不忘妹妹安危硬是站起来看罢才放心倒下。
　　那一刻，她下了决心，拼尽一身医术也要护他性命。
　　费尽力气把他带回山间庭院，划开后背的衣裳，她从未见过这样严重的伤，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挺到那时的。除去外翻感染的皮肉，吸出毒血，上药包裹，本很熟悉的步骤竟觉艰难漫长，她的手指颤抖着做着手里的工作。
　　而他呢，明明看见双手狠狠扣入身下枕褥，唇上渗出血痕，竟也未出一声未动一下。
　　是有多坚决的忍耐呢？
　　所以她才会把爷爷耗费生平心血研制的那丸还生丹给他服下。他配得上。爷爷羽化时只留了此物给她，她本今生不打算用只当做念想的。
　　所见人中，他的情，才换得来，爷爷一生医道最大所得，才配得上，她和爷爷的十几年相依为命仅剩的寄托。

　　三日了，她守在床边，几乎片刻不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半个时辰便细细摸一回脉，谨慎及时地换药止血。就这样守着，连小憩一下都是紧握住他的手才敢稍稍合眼。
　　终于，他的脉搏开始不再时有时无忽强忽弱了，虽仍虚弱，至少在均匀地跳动了。
　　心终于放下一点点来。
　　对这个几天前还素昧平生的男子，她竟是如此害怕他生命的流逝，一心为他担心着、心痛着，想要紧牵住他的灵魂。
　　忽觉心上好累，三天的紧张心悸，她再担不起。
　　是的，这个人，她为之震动了。

　　[廿三]半生如一梦（二）
　　他的手指好像动了动，喉中发出几声支吾不清的呼唤。她猛然惊醒，急忙示看。
　　他蹙着的眉头忽然更加收紧，牙关紧咬，汗如浆出。
　　竟有些失措，慌乱地把他的脉。
　　难道一直以来的担心，真的——
　　就连还生丹都没有办法避开此劫吗？
　　心突突的跳着，又在一瞬坠入谷底：是真的这样了。
　　他脏器受损，心脏中的余毒难清，她原就担心即使用了还生丸也不免留下遗症。
　　现在看来，这份担心已成事实。
　　她只恨自己医术太浅，给他留下这样终身的痛苦。让她怎么忍心承认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物，今后的时光都会伴随着心痛的病症，直至终老!
　　握着他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很痛。这样想着，她轻轻抱起他的身子，把他的头靠在自己怀中。他的手勒住她右手手腕，勒得很紧很紧，却不□□出口。
　　昏沉之中，这个人好像个倔强的孩子。
　　她愿意陪他苦熬着，自责的是不能为他分担分毫苦痛。
　　他是她生命天空里的光亮，久违的光亮。

　　是下雨了么？王龙客恍惚间觉出面上有雨珠落下，不对，是女孩儿的哭泣，是燕羽吗？她还在这里？她平安吗？为什么要哭呢？

　　“公子说什么？”分明看到他在说什么，却听不清楚，几遍追问，她低下头仔细地分辨他的发音。
　　他说：“燕羽，哥没事。你好么”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
　　他仍旧在问，那样艰难，声声句句不离燕羽。

　　燕羽，就是她妹妹的名字吗？
　　原来，世间的感情，并不尽如自己从前所想，还有这样生死不忘的所在。
　　“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她这样说。
　　蒙眬中分不清人，看到一双含泪的眸，燕羽，是不是呢？
　　“真的没事？”他依旧挣扎着问。
　　“真的没事。”听到这话，他松了口气。疼痛虽缓下来，人却已虚脱。

　　她将他放回榻上，尽量弄得更舒服些。
　　若他醒后不见他妹妹，我该怎样做，那时按这人的做法，定会带伤下山的，我怎么阻拦呢？
　　这样想着，她做出了决定。
　　她要下山，一定要打探到燕羽的消息给他。

　　[廿四]半生如一梦（三）
　　浓浓的药气氤氲着，苦中带着清香。
　　她细心地将药倒进碗里，滤掉药渣，又预备下解苦压药的点心，置在案上端起来。

　　原来每个人都是有段难解的往事，都是在迷途中，寻找生命真正意义的。
　　这是她在下山打听完消息后的所想。
　　他曾经，竟是那样的，在那些人口中。不过，我只信我看到的现在的他就行了，这点判断自己还是有的。
　　记得爷爷曾说过，人是世上最难武断结论的，对错是非，并无明界，无奈和苦衷无人不有，立场、心意、观念等错综复杂。然后她问：“那怎样才能看清？难道世上就没好坏之分吗？”爷爷说：“有，当然有了。那就在你的心。如果你相信自己，就把论断交给你的心。至于好坏，爷爷只想说，用悲悯和自省去看事情，慢慢长大你会自己看清。人啊，总要找到对自己最重要的，如果真的找对了，就是对的。可惜很多人找不到。”那时她似懂非懂，到现在，似乎懂得了。
　　而且，她想，自己在洛河畔遇见的他，已经懂得了。

　　“你醒了。难受吗？”开门进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女子微微笑着，声音听来清灵浅悦，确有几分像燕羽，而那双眼睛修长明澈，略带英气，怪不得自己昏沉中认错了人。礼貌地笑着摇摇头，道：“王龙客承蒙姑娘救助照顾，其情难表，铭于五内。”
　　“一开口就是套话。”女子微嗔道。
　　“不是套话，在下是真心，只是大恩不言谢，是真不知怎样说才好。”也不知她是真的恼了自己的话么？在这女子面前，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还有些尴尬：突然想起那天疼痛中感觉到的温暖怀抱便是她，面上竟有些发烧。
　　她盈盈一笑道：“逗你的。喝药吧。”端起药碗送至他面前，习惯地拿起汤匙要喂他。“姑娘，我自己来吧。”龙客接过药。再看时两人都是红了脸，他愣了愣，女子低头一笑，已转过脸去。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其人如名。”她巧笑倩兮，吟道。
　　“不知怎样称呼姑娘？”
　　“我姓李，不过你叫我名字就好。我叫‘遐悦’，意远之遐，欣悦之悦。”
　　随手拿过一旁的纸笔，龙客将“遐悦”两字写了出来：“冒犯，是这两个字吗？”
　　她点点头道：“你的字真好看。”
　　“给遐悦姑娘取名的人，定然很疼姑娘，希望姑娘一生拥有长远的幸福。”王龙客浅笑着。
　　“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不过，世上最疼我的人，却不是他，最疼我的人，已经去了。”她说着，眼中明显有种说不尽的哀伤。
　　龙客不想竟将话题引到这里，一时歉疚，却不知如何安慰，欲言又止。遐悦却岔开了话：“你很疼你妹妹。”
　　燕羽，是啊，不知她怎样了，想到这里，心悬了起来。
　　仿佛知道他心思般，她娓娓将自己所知道来：“你梦里都牵念着她呢，所以我就留意打听了。我以行医为生，也与洛阳城中几家医馆和府院相熟。你劫法场后，他们本发了文书追捕你们三个，但当日唐军就收复了京师向洛阳开拔，这几日便会兵临洛阳城下。安庆绪刚登位，史思明与安家不和，叛军如今焦头烂额，全城的兵力都收去操练，无暇顾及捕人之事。”稍顿一顿，笑道：“现在人们都在讲郭子仪军中的‘铁王段夏’四大高手，这‘王’指的就是令妹燕羽。”
　　她已经投奔了郭子仪吗，不错，这样，她和铁摩勒并肩作战，再无芥蒂，也好。
　　“谢谢你，遐悦。”
　　遐悦看着他笑起来时的眼睛，好像澄净的海水，温柔的波澜，让她的心，也泛了涟漪。

　　[廿五]半生如一梦（四）
　　王龙客静坐在榻上，又过了将近月余，不知洛阳城中形势如何，战事又是怎样，转念又觉自己想这些完全是无用了。
　　这天下，我将去何处？
　　这壮志，似已微茫。
　　燕羽，你今后还需要哥哥吗？
　　王龙客啊，向死未成，却不如当时明白了。

　　披衣下榻，推门举头。又值月半，天心月圆。
　　许久没有下床行路，有些腿软不支，一路扶住院中树木随意散步。绕至后院，这后院虽小，倒是格局清新，不设围墙，面向城中。
　　老树旁，女子的月白衣裳在月色下显出清冷白色，绾起的乌发放了下来，夜风吹拂，青丝缭乱。这个女子，名为遐悦，却好像并不快乐，总觉眼底有种坚硬冷厉的哀伤，不能化解。
　　缓缓行至她身侧，问道：“遐悦姑娘，好像有心事？”
　　不知为何，他对这女子心生回护关爱之意。是因为她的恩情，还是有别的什么？
　　“公子的伤没好，出来吹夜风怕会着凉，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她关切之意也十分明显，径直抬手将他披在身上的外袍紧了紧。
　　见她如此，龙客急忙自己拢了衣衫。两人的手触在一处，都是挨了烛火似的收了回来。
　　遐悦低了头转过脸去，望向脚下洛城。

　　山间望下去，洛阳的夜晚，两三星火闪耀，反愈觉凄然。灯火通明只在烽火兵戈处。
　　今不如昔啊！
　　十几年前的孩时旧事，究竟难以释怀。
　　两军对峙，孰赢孰败？
　　若两京收复，那么大唐国祚多少有了保障，但现在的大唐是怎样的，能打赢吗？
　　我安居于此不问世事，是否太过狭隘？
　　“公子看现在形势，唐军有几分胜算？”她问。
　　从侧面看去她的脸有几分娃娃似的可怜可爱。
　　“姑娘，你希望唐军赢吗？”王龙客问道。
　　她似有迟疑，半晌点点头。
　　虽有些不解，但他想了想，分析道：“李亨在灵武即了位，得了军师李泌，此人大才。他还起用了郭子仪、李光弼等人，虽说大唐不若从前，但人才还是有的。而安史二氏来势汹汹却矛盾重重，各有心思，事实上，终究不能全得天下至多分礼而抗。但是，现在收复两京并非良机，攻打长安委实不易，而收复洛阳必将更为艰难。不过，倒是可以取下，但安史后路还在，它时卷土重来，后事难为。”
　　“就是说此战可以赢，但不是最好。”她眉宇间显忧虑，“那要怎样才是最好的？”
　　茫茫山间，龙客竟有心灰意冷之感，离了尘世，才看得清楚。“先取范阳断其后路，待其势微再收复两京。”
　　“公子，身为天下人，却不顾天下事，是否可恶？”
　　愈觉这女子身上定有秘密，思忖答道：“可恶与否，旁人怎好论断？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人事，全在于心，世人眼光并无干系。虚活许多年，我也最近才有所悟。”
　　她心下稍稍释然。他说的话，与爷爷竟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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