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

　　婚礼是白天举行的，北雨从会所出来，时日还尚早。
　　她刚刚将车子开上路，忽然就瞥到前方站在路边的沈洛父子，似乎是在等车。

　　小孩子大概是闲不住，抓着爸爸的手摇来摇去，摇够了又从身后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支彩色笔，开始在那只手上作画。
　　北雨靠边停下车，饶有兴致地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看着这对父子。

　　在她的概念里，沈洛就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她很难想象，他就那样任凭儿子在他手上乱画。
　　男人身长玉立地站在路边，整个人还是带着些难以接近的冷感。只是微微垂头，看向儿子的眼神，隔着老远，都能让北雨感觉到其中的温柔。
　　这种反差，让她觉得很奇妙。
　　而且还莫名有点迷人。

　　她想起少女时代的一见钟情。
　　大概一个人对异性的偏好，始终带着一点惯性，无论过了多少年。
　　然而这个结论，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她正要启动车子，前方的小飞船已经发现了她，跳起来朝她挥手。
　　北雨挑挑眉，将车子开过去停下，打开窗户，从驾驶室探出脑袋：“小飞船，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小飞船道：“我和爸爸在等出租车。”

　　北雨抬头看向沈洛，对上他那双看过来的淡漠黑眸，朝他笑了笑：“学长，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二中高三同学江越的妹妹北雨，以前我们一起爬过云山的。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沈洛没回答她前面的话，只淡淡道：“不用了。”
　　小飞船却拉着他往车门走：“爸爸，我们就坐姐姐的车吧！”
　　沈洛微微犹豫，到底是没拒绝儿子，跟着上了车后座。

　　北雨从后视镜看了眼，父子俩还真是守规矩，坐在后排也各自将安全带系好。
　　她笑了笑：“你们去哪里？”
　　沈洛没说话，是小飞船回答的：“玩具城，爸爸要给我去买玩具。”
　　北雨笑：“你爸爸对你真好。”
　　小飞船点头得意道：“我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北雨心中好笑，却不知为何，竟然有点莫名感动。一个少言寡语的单身爸爸，教出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大约是真的就是父爱的力量吧。

　　小飞船努力倾身向前，双手拉住驾驶座椅背，笑嘻嘻问：“姐姐，你结婚了吗？”
　　北雨笑，随口道：“没有呢！”
　　“那你有男朋友吗？”
　　稚气的声音问出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北雨犹豫了下，笑道：“也没有呢。”
　　小飞船哦了一声：“我爸爸特别好，长得帅，会做遥控飞机，而且还会做饭，他做得卤肉饭比餐馆里还好吃。”
　　北雨联想到这孩子之前陪他爸爸相亲，刚刚又帮他爸爸抢捧花，心下明白他是想干什么，无非是四处撒网帮自己单身爸爸找对象。
　　他笑了笑：“是吗？学长。”
　　说着，从后视镜看向后面的男人。

　　沈洛眉头微微蹙了蹙，没有说话。
　　北雨心道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不过她可不是当年那个在他面前不敢说话的怀春少女，她笑了笑：“学长，你真不记得我了？”
　　这回洛神终于开口：“记得。”
　　言简意赅，却让北雨有点心花怒放。
　　“我记忆力很好。”他又补充了一句。
　　也是，人家可是上过少年班的天才。
　　北雨怒放的心花又萎了。

　　小飞船这才反应过来，喜笑颜开道：“原来爸爸和姐姐认识的啊！那有没有兴趣留个电话号码，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糯声糯气的童音，小大人般说着这些话，北雨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从来只听过父母催婚，比如她家和江越家那四位，孩子催父母倒是头一回见着，而且还是个五岁的小孩。
　　果不其然，天才养出的孩子也比较与众不同。

　　后座的沈洛沉默片刻，冷声道：“小飞船，看来这几天给你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虽然带着点低喝，却并没有威慑力。
　　小飞船显然不忌惮他这个爸爸，直接忽视他这句话，笑嘻嘻抱着他的手臂道：“爸爸，我觉得姐姐长得很漂亮，你觉得呢？”
　　沈洛没有给出北雨想听的答案，只淡声道：“待会儿买完玩具回家，默写五十个单词。”
　　小飞船撅了撅嘴：“爸爸，做作业有这么重要吗？你怎么就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不上心，我都愁死了！”
　　他有没有愁死北雨不知道，但她快要被这孩子逗死了倒是真的。

　　玩具城离刚刚的会所不远，沈洛父子下车后，小飞船跑到副驾驶窗边和北雨道别：“漂亮姐姐再见。”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姐姐，你能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然后递给她一支笔，又将另一只手伸在车内，示意她写在上面。
　　北雨接过笔笑了笑，配合地在那只白嫩嫩的手心写上了自己的电话。

　　小飞船喜滋滋收回手的时候，北雨歪头看向站在他后面的男人：“学长，再见。”
　　沈洛微微眯眼看向她，淡声道：“谢谢你送我们。”
　　北雨笑：“举手之劳，而且顺路。”
　　说着，慢慢启动车子离去，她从后视镜看到小飞船站在路边使劲挥手，而他身边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

　　“爸爸，我帮你要带姐姐的电话了，你记下吧，以后好约她出来吃饭。”待北雨车子开远后，小飞船拉着沈洛兴奋道。
　　沈洛蹲下身子，对着他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啊？”小飞船不解，“姑姑他们都说你是榆木疙瘩找不到老婆，所以我想帮爸爸你。”
　　沈洛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这样会让爸爸尴尬。”
　　“尴尬？”小飞船似乎是想了想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认真地看着对面那张俊脸，还用小胖手掐了掐：“尴尬不是应该脸红吗？为什么刚刚我没看到爸爸脸红？”
　　五岁的小飞船有点苦恼，用姑姑他们的话说，爸爸从来就是一张扑克脸，他怎么才能知道他尴不尴尬？

　　沈洛掏出湿纸巾，将他的手抓住摊开，轻描淡写瞟了眼那串数字，边帮他擦手边道：“爸爸刚刚说加你作业就是在制止你，你为什么听不出来？”
　　小飞船想了想，小大人模样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吧。”
　　沈洛也难得被他逗得轻轻笑了一声，擦干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咱们去买玩具。”

　　小飞船牵着他的大手，显然还没死心：“爸爸，你真的不打算约刚刚那位姐姐吃饭吗？”
　　沈洛没有出声。
　　小飞船自说自话继续：“我觉得她看起来挺好的，而且你们还认识。”
　　沈洛道：“你觉得她看起来哪里好？”
　　小飞船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好的。”又抬头望向高大的男人，“爸爸，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沈洛低头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把他的头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脑子里禁不住浮现刚刚北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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