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分

　　五年前那个说等你的人，他依旧还在吗？
　　五年前那个说爱你的人，他还爱吗？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但是顾盼笙看着对面林醒的那张冷漠的脸，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应该不爱她了。因为不爱了，所以五年后的阔别重逢，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几句话。
　　顾盼笙搅着手中的咖啡，回忆着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仅有的交流。

　　“阿醒，我回来了。”
　　“我知道。”
　　“阿醒，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很不错。”
　　……
　　顾盼笙决定破釜沉舟，她笑着问他：“你还记得，我走之前你和我说的话吗。”
　　你和我说，等你回来，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林醒。
　　林醒看着她的笑容，别开了脸。过了一会儿也笑了，他说：“笙笙，我有女朋友了。”
　　他的目光澄澈而坦然，“我以为你知道的，当初会和你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主动离开我。”

　　顾盼笙意外的没有生气，她其实早就知道了，甚至他这位女朋友的家庭背景，她都知道。
　　沈晨特意找人查的，她想不知道都难。

　　她笑了：“别误会，我这次回国是陪我男朋友一起办点事，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们就走。我不是找你讨债的，今天来就是觉得很久不见了，想见你一面。”
　　林醒惊讶的抬头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你能放下过去，我就放心了。”
　　“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顾盼笙笑了笑，问他：“忽然有点好奇是她什么样的女生，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改天有时间让我见上她一面”
　　林醒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同意了。
　　顾盼笙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待的必要了，她索性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林醒坐在那里，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笑了。
　　顾盼笙还是那样，输什么都不愿意输掉气势。

　　林醒遇见她那年，他还是大二。
　　大二那年，学霸室友要去给女朋友过生日，央求着林醒替他一节课。
　　他睡了整整一节课，快下课时，老师说要交个作业，他才揉揉眼睛起来。朝旁边的女生借了作业拿起纸笔就开始抄，抄着抄着忽然感觉旁边女生在看自己，心想：莫不是看上我了？他抬起头看着对方，这一看就愣住了：长得是真美啊......对方只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的说：同学，你这两道题抄反了。
　　“哦......”林醒忽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就像心上有个羽毛在挠一样，痒痒的，却又很舒服。然后他趁机看了一眼她的名字：顾盼笙。
　　他想，真是个好名字。

　　那之后有一次，他闲着没事去围棋社下棋。刚进去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桌子看热闹，他也凑过去，人太多了他也没往里面挤，就和旁边一起看热闹的同学闲聊。
　　原来是围棋社今年招了一个很厉害的小学妹，每每必胜，副社长不信邪，和她下了几盘，输的下不来台，声称一定要玩到赢为止。
　　林醒听到这听不下去了，出息！堂堂副社长竟然输给一个学妹！真给他丢脸。
　　他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兄弟，借过一下。”然后挤到前面，果真看到了赵起不好看的脸，对面的女生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他没看清长什么样。
　　“赵起，让开，我来。”
　　赵起看到他想看到救星一样，赶紧给他让地方。林醒一坐下，礼貌的问了对面的女生：“同学，我和你下一盘，你应该不介意吧？”
　　对面的女生抬起头，看着她，忽然冲他笑了一下：“当然。”
　　林醒愣住了，他没想过会在这看见顾盼笙。

　　那天，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输了。但是几个月后，他把顾盼笙追到手了。赵起因为这个事一直骂他有心机，他欣然接受，输一盘棋换个女朋友多好！
　　只是很久之后，他常常在想，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他当初还会去招惹顾盼笙吗？
　　他不知道，他想了很多年都没有答案。只知道过了这么久，自己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收敛了情绪，给蒋悠打了个电话，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起来：“悠悠，恩，我要回去了，你想吃什么......好，等我回去，你感冒还没好，别乱跑。”
　　蒋悠在那边乖乖的答应他：“好啊！”声音甜甜的。
　　他挂了电话，径直开到蒋悠说的那家蛋糕店。

　　****

　　顾盼笙这个人，最爱面子了，她在林醒面前装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回去之后着实萎靡了一阵子。直到几天后林醒说要带着女朋友和她一起吃顿饭，她才打起了精神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沈晨看她精心打扮的样子，心里酸涩极了，却还是强撑着调侃她：“用不用我陪你去啊？人家两个人，你单枪匹马的一个姑娘，打架都打不过他们。”
　　顾盼笙瞪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出门了。

　　顾盼笙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站在和林醒约好的餐厅时，才有点后悔没有答应让沈晨陪自己一起来。
　　她透过窗，看见坐在里面的林醒，他亲昵的看着依偎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脸上是熟悉的温暖与柔情，忽然就不想动了，就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那个女孩眼睛大大的，嘴角好像粘了什么，但是一直在笑。她笑起来很甜美，那笑容那样动人那样好。林醒温柔的摸着那女孩的头，伸手拿了一张纸巾，笑着给她擦了擦，然后那女孩的脸就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咧着嘴扯出个微笑，脸部却僵硬的很，没有半分笑意。
　　顾盼笙忽然觉得胸口那里闷闷的。
　　她特意穿了从前他最喜欢的红色，画着最精致的妆，沈晨说她今天美的像是独一无二的女王。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林醒他想要的，不是女王，而是像里面的女孩子那样的公主，活泼懂事。
　　她想起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林醒说特别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可她早已不会笑了，可他也有了别人了……
　　她低着头，觉得眼睛生疼。她缓了缓情绪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朝她走来。
　　那个人长的和她的林醒一样，却又一点都不一样。那个人一点点走近，遮蔽了她眼前的这整个世界。

　　林醒的女朋友叫蒋悠，一个很可爱的女人，林醒也许是觉得他们曾经的那段过去太尴尬，对蒋悠介绍的时候也只是说他们是很多年不见的邻居。
　　顾盼笙想了想，恋人和邻居一样，都是离他很近的人，这样说来邻居这个说法应该还算挺贴切。她表情自然的回答蒋悠时不时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当蒋悠刻意压低声音问她林醒过去是不是真的只有过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她僵住了，用余光观察着林醒的反应。
　　林醒状若无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奈的掐了下蒋悠的脸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又问这个问题，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蒋悠呲着牙打下他的手，眨巴着眼睛和她说：“他总是和我说就谈过一个女朋友，而且早就没什么感情了，男人说的话谁信啊？笙笙，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和我说实话，没事儿的！”
　　顾盼笙勾起嘴角，转转眼珠做了个思考的表情，过会儿回答她：“他没骗你。”
　　从林醒的角度，的确早就没什么感情了。
　　林醒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但是随后却是更加深切的沉重，索性后来蒋悠就没再问什么，一顿饭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他为蒋悠开了车门，把她安全带系好后交待了几句，然后走向一旁等着沈晨来接她的顾盼笙，他想他这辈子欠她的应该是还不了了，他也还不起。
　　道歉是最无力的话语，可是他仍然得说，“对不起，阿笙，我欠你的。”
　　顾盼笙迎着他幽深的眸，噗嗤一下笑出来，林醒说，他欠她的。她想了想，林醒欠她什么呢？那是三条人命，他还不起的。

　　顾盼笙有一个孪生妹妹顾盼烟，两个人站在一起很少有人能分得清。
　　她和妹妹从小到大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经常遇到别人把她们弄混，还有人错把给妹妹的情书给了她。所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两人约好填了不同的城市。
　　大三那年，顾盼烟来A城找她，那时她正好不在学校，顾盼烟没等到她姐姐，却恰巧碰到了林醒。最讽刺的是，顾盼烟喜欢上了林醒。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顾盼烟总是三天两头往她学校跑。
　　直到有一天，她去找林醒，却看到顾盼烟拉扯着要亲林醒，她转过身躲在树后，就听到那个她从小宠着让着的妹妹对自己的男朋友说：林醒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那时候林醒怎么说的，他说我喜欢你姐，也只喜欢她一个人，就算你长得和她再像你也终究不是她。
　　顾盼烟看见从树后走出来的她，红着眼和她说。姐姐你能不能再让我一次，我真的喜欢他。
　　她摇摇头，没有答应。
　　那之后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顾盼烟死于A城的一场车祸，而她死前，给林醒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你会后悔的。
　　她想那时她就有点后悔了，那是她妹妹，亲妹妹，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是最亲密的姐妹。她如果知道顾盼烟会因为这个离开她，十个林醒她都愿意给她。
　　可她还来不及悲伤，她的父母在前往A城的途中，飞机失事双双身亡。就因为林醒，她的家人都在一夕之间离开了她。

　　她没有了亲人，他们也再也回不去了，从那以后，他不喜欢看见她笑，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她妹妹特别像，所以在他面前，她几乎很少笑。
　　再后来，他给了她一张机票，求她给他几年的时间，让他们彼此冷静一下，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他说要她去美国，她也答应了。
　　可她得到了什么呢，她一直在失去。

　　许久，顾盼笙才终于开口：“林醒，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说，顾盼烟的那场车祸后来被查明是意外，不是她蓄意求死，行人说她躲了，只是没躲开。”
　　“林醒，你不欠我的，只是我们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了。”

　　顾盼笙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她再也没去见过林醒。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接到他们结婚的请柬。请柬上那鲜红的喜字刺痛着她的眼，她看了一下，那天正好是她和沈晨回美国的日子。
　　林醒结婚的那天，顾盼笙拿着她和沈晨的机票坐在机场等他，沈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而她却意外的接到了林醒的电话。她平静的接了。
　　“笙笙？”
　　“恩，新婚快乐。”
　　“......你，还怪我吗？”
　　“林醒，都过去了，新婚的日子，讲这个干什么。”
　　“......”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等......你还会回来吗？”
　　林醒等着她的回答，却听到，她在那边笑了，她说：“也许吧，谁知道呢？”然后她就挂了电话，拔出手机卡，毫无留恋的走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想着林醒问她的那句话，还会回来吗？
　　不。此生此世，生或死，她都不会再回来了。这辈子，她会一直带着那个秘密活下去：烟烟她的确是自杀，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走到了马路中央。就让林醒把那天她告诉他的当成真相，可以毫无负罪感的活着。

　　林醒到底还是没和蒋悠结婚。
　　他挂了电话之后就像疯了一般赶往机场，却没有看到顾盼笙，他绕着机场找了一遍一遍，也没能找到她。那一瞬间，林醒觉得自己将要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沈晨和他说的话，事实上那个陌生的男人只是转告了很多他不知道的，顾盼笙的原话。

　　“我其实一直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林醒说他不想看见我，因为他总是会想到我妹妹......他可以找个其他的女人，相爱、结婚、生子。只要他不看见我他就可以不用想到那些过去，可是我不行。我只要一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那些回忆就像噩梦一样，死死地缠着我。我这些年......越来越不敢照镜子了。”
　　“......沈晨，这是我的枷锁。我活着，就永远都忘不掉。”
　　最后他说，林醒，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执念比你还要深，你如果还爱她，就去试着留住她，不然，这辈子，她恐怕都会痛苦的活着。
　　林醒忽然看不清眼前的路，他伸出手，发现脸上湿湿的，全是泪。
　　他是不是再也找不到她的笙笙了。
　　他爱她啊，怎么会不爱呢。这个他从大二那年到现在，不管刻意隐藏还是刻意忘记，都一直深爱的顾盼笙。
　　可他自私、懦弱，仿佛一场大火，他站在火场之外，只想着自己逃脱，却忘了那片火海里，苦苦挣扎却又逃不掉的是她。现在他想清楚了，想回头面对了，曾经的那个地方，早已被烧成一片焦土，他的笙笙，早就被他弄丢了。
　　他再也忍不住，不顾形象的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

　　蒋悠四十岁那年，去了一趟美国，找到了沈晨。那是她第二次见到沈晨，第一次是她差点和林醒结婚那天，他找到她说出了那些她从不知晓的真相。那时，他们都是在情场失意的人。
　　现在，他变成了商场上茹毛饮血的冷酷商人，她想，这么多年了，沈晨应该等到顾盼笙了吧。而她，嫁给了别人，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蒋悠看着他说出了来意：林醒于前日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临终前将自己的全部遗产赠与顾盼笙。林醒的父母，希望顾盼笙能回去看他一眼，替他收个尸。
　　沈晨不屑的嗤笑：“什么年代了，还搞未亡人那套，那屁大点的财产我们盼盼不需要，你走吧。”
　　蒋悠不甘心的劝了几日，却连顾盼笙的面都没见着，没办法，后来只得放弃。就在她登机的前一个小时，忽然等到了沈晨。他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盒子，蒋悠那一瞬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见沈晨怅然的声音：“你说的那些，盼盼都用不到了，把她的骨灰带回去，和他一起葬了吧。”
　　蒋悠忽然哽咽了，她强忍着眼泪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年吧，非要去给一个灾区的难民设立什么救济站，后来染了病......”沈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嘟囔着：“这样也好，她这些年，过的一直不开心。”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留蒋悠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
　　机场外忽然起了一阵风，他摸着手上的戒指，那是他花重金，千方百计用她的骨灰打磨的戒指，内里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顾盼笙以前问他的一句话：这世上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明知得不到，明知他是你的劫难，却还是忘不掉，不想逃。
　　他声音沙哑着低低开口，有的，顾盼笙。
　　顾盼笙，那样一个人，真的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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