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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助没想过，他会再次见到宇智波鼬，还以这样的一种形式。

　　佐助是活在这个尘世之中的鲜活的少年，而站在他对面的兄长，则是由秽土构成的转生者。没有气息，没有血肉，只有飞舞的尘埃包围着他的身躯，三勾玉的写轮眼嵌于黯淡的底色，破碎皲裂的纹路遍布身体。

　　身着红色长袍的宇智波鼬扶着半挂在他肩上的长门，冷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知道，秽土转生的术者不会给他太久的叙旧时间。战争期间，非常时态，时间紧迫，短暂的对话只能传递有限的信息。

　　雨后的树林弥散着新鲜的水意，枝头的叶片上莹着剔透的露珠。晶亮的水珠自枝梢坠下，滴落在地上的水洼之中。

　　“佐助，现在的你……”
　　“我继承了你的愿望。”

　　一句话，就探清了佐助现在的态度。面前这位手持草薙剑、拥有永恒万花筒写轮眼的少年，真切地接受了鼬最后的愿望，愿意继续守护木叶忍村。

　　“你的愿望，和你接受过的痛苦，一同在那幻术中传递给了我。”佐助低下头，说道：“……鼬，我愿意为了你的意志而努力。只是，在那之前，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听见佐助的说辞，宇智波鼬明白，后事的发展并不如他当初设想的那样。有些东西偏离了轨道——比如，佐助似乎知道了他的往事，这是鼬所不希望见到的。他想要的，是成为栖息在黑暗之中的影子，而不是被人洞悉他的秘密。

　　宇智波鼬合上眼睛，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回应道：“好。”

　　“我从花时和团藏那里，得知了真相。所以……我想问……”佐助握紧了手：“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起初，只是低声地疑问，后来便是愤怒的嘶喊。
　　“所有人都死了！你甚至对花时姐也下手了——不是吗？为什么是我……”

　　虽然佐助被扭转了意志，然而疑惑却长久地存在于心间，就像是一个混杂成一团的死结，难以解开，等待着人耐心地梳理。

　　鼬默然一会儿，松开了手中的长门，说：“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只是一个孩子。你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无论是家族愚蠢的计划，还是村子高层的事情。”

　　这样的答案，佐助早就在花时那里得到过了。但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一个回答。

　　“仅仅是这样吗？”佐助追问道。
　　“……也并不仅仅是这样。”鼬低下头，回忆道：“我想被宇智波一族的族人制裁，我想死于你的手中。……仅此而已。”

　　这也不是佐助想要的答案。

　　他记得自己的兄长幼时的温柔和优秀，这份回忆在经历了多年的坎坷和曲折后，成为了支撑他继续成长的动力。

　　佐助想要的……大概就是一个特殊的承认吧。如他们所说的，“佐助可能拥有了超越其他东西的地位”。

　　只是很可惜，鼬显然不愿意明白地将这些话说出口。

　　“我会替你继续守护宇智波之名和木叶忍村——只是你不可以再这样逃跑了。从前你总是欺骗我，让我原谅你，然后逃跑，难道现在，你还要从这无解的现实里逃跑吗？”佐助的眉头蹙起：“也许我马上就会和花时发生战斗，然后我们之中会有一方失败，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尽管如此，你也不愿意用真实面对我吗？”

　　将自己用冷漠的表现掩藏起来，这是宇智波鼬早就习惯的做法。将所有的感情都敛去，假装自己丝毫不为所动，用漠然去对待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给予这个世界的回馈。

　　秽土转生的术者发现了鼬和长门的停滞不前，操动了手中的棋子。无法违背地，宇智波鼬的手滑出了袖中的短刀，朝着佐助刺去。

　　“躲开！佐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剑刃迫近的瞬间，佐助拔出草薙剑相抵，轻而易举地就将鼬击退。鼬向后滑了一步，低下头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佐助比那时候更强了。”

　　“……”佐助握着草薙剑，头俯的更低。他低声地说道：“你明明是……是我的哥哥啊。”

　　明明是兄弟，却要将彼此的心迹掩藏起来。
　　只有在危险靠近的瞬间，才会有几分真情的显露。

　　“言尽于此，佐助，我不会再说了。”宇智波鼬凝视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我会将秽土转生的术者所在告诉你——阻止这场战争，守护宇智波之名与木叶忍村，佐助，我相信你。”

　　“鼬，你……”佐助狠狠地抬起了头，手中的剑刃又一次抵住了鼬的攻击。面对不愿再开口的鼬，佐助喊道：“你言尽于此——那么，对花时姐呢？难道也‘言尽于此’吗？我知道……你明明对她……对她……”

　　宇智波鼬反手横过短刀，用手抵住刀柄。他深红色的眼眸毫无波动，最终，口中轻轻说道：“她已经……不会再改变了。已经够了。”

　　即使再相见，她也不会为了鼬这个已经没有关系的人停下脚步。如果太过咄咄逼人，她反而会横刀相向。鼬可以想到她的反应——一定是声嘶力竭地对他或者佐助喊道“我已经替你承担了罪责并且原谅了你，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言尽于此，便是言尽于此。
　　他和花时之间应该说的话，早就在交托止水眼睛的那个晚上说完了。

　　她也是无辜者，被看不见的手推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比之佐助，她甚至都没有一个在背后可以倾心依靠的人。

　　宇智波鼬曾试图成为她的引导者，想要她脱离这道漩涡——只是，同时要权衡佐助的宇智波鼬，根本无暇顾及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二者之间，他必须舍弃一个人。就像在村子和家族中，必须选择其中之一一样，在佐助和花时之间，他也只能顾及一人。

　　已是已死之人，然而宇智波鼬内心却有着惆怅。

　　——如果他可以早点正视佐助的存在，也许这个孩子拥有可以改变父亲、母亲，乃至宇智波一族的力量。这样，止水就不会死，家族就不用覆灭，世界也不用走至这样一步，花时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佐助！”想到此处，宇智波鼬抬起了头，对佐助说道：“不要在这里和我缠斗！快去找出秽土转生的术者。”

　　“你……”佐助恼怒地反手一击，说：“你总是这样！难道保护忍界、保护村子，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无论是花时姐，还是我，在你面前都只是‘言尽于此’吗？”

　　——不，不是那样的。
　　宇智波鼬紧紧地盯着佐助，手中的短刀划过一道锋锐的亮芒。他说：“……佐助，我是你的兄长，也是你必须逾越的一道高墙。我会陪着你成长……无论你是憎恨我，或是喜爱我。”

　　他都会，一直深爱着佐助。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亲情尚且可以放下不提，更何况寥寥无几，仅剩关切和愧疚的爱情。

　　虽然痛苦挣扎不已，佐助还是选择了遵从他的意志，告别了可能是最后一面见到的哥哥，前去寻找秽土转生的术者。

　　安静下来的树林中有着水滴溅落于水洼的声音，深绿色的枝叶摇曳在枝头。柔软的水珠半挂在细细的茎干上，映射出扭曲的世界来。

　　一直没有受到操纵的长门此刻忽然站了起来，对鼬说道：“走吧。”
　　术者继续操纵他们前行。

　　也许不久之后，解开秽土转生的光芒就会满布世间，所有污秽的尘埃都会飞舞离去，不再遮掩阳光，那些被打扰的亡灵，也会离开这个充斥着烦恼的世间，回到往生的净土之中。

　　宇智波鼬扶着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长门，穿梭过莹着露珠的林间。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回到很年幼的时候。他认识止水不久、刚从忍者学校毕业，所有的孩子都是天真无邪、懵懂不知事的，他也很纯粹，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变家族的命运。

　　愿时光停留于某个夏日，炎热的空气压弯了高大的树木，深绿色的树枝半挂在枝梢，湛蓝色的天穹中飘着几抹渺远的白。他牵着矮矮小小的佐助站在族地的街角，悄悄地立在原地，用脚尖磨蹭着铺着石子的路面。

　　佐助被炎热的空气催的昏昏欲睡，一点一点着脑袋，已经点了八下，圆滚滚的脸看起来很是可爱。族地墙上一排上红下白的团扇，从左向右数过来有十七把，等到过了这个拐角，还有四把。下面的砖基年代久远，看起来很斑驳。

　　族地外有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跑的很是轻快。

　　嗯，就快要到了。

　　不早也不晚，不快也不慢的一眼。

　　只不过当那人和他擦肩而过打招呼的时候，他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假装自己只是偶尔带佐助出来闲逛，恰好在此地遇上她罢了。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便已“言尽于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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