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不悔

　　冬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江城的风刮过，仍带着一丝凌冽的寒意。

　　叶行歌从超市里走出来，打了个喷嚏。她拢了拢大衣领口，手上提了个购物袋，装了些日常生活用品。

　　这么多年了，江城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叶行歌感慨。

　　不远处有家咖啡厅，她打算过去买杯热饮。

　　她极怕冷，羊绒围巾把她的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半张脸。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叶行歌，是你吗？”

　　听到这熟悉的女声，叶行歌僵直的转过身，抿了下唇，才抬头笑了笑，“好巧。”

　　叶舒雅以为是看岔了，真的确认了是她，倒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半晌，俩人相对无言。

　　“要不去咖啡馆坐坐？”叶行歌率先打破了沉默，抬手指了指路边的咖啡馆。

　　她看的出来，叶舒雅有话想对自己说。

　　而且，天太冷了。俩人站在外头，实在是有点傻。

　　“好。”叶舒雅点头，率先迈出了步伐。

　　*

　　咖啡馆里人不多，放着浪漫的法国香颂。

　　叶行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将购物袋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叶舒雅见此，坐在了她的对面。

　　“两杯拿铁，两份芝士蛋糕。”叶舒雅放下小包，偏过头对穿着制服，走过来的服务员说道。

　　她又对坐在对面说道，“你还要点什么吗？”

　　客套的问，并不需要叶行歌的答案。

　　叶行歌笑了笑，表情不可置否。

　　*

　　叶行歌双手捧着杯热咖啡，喝了一口，身子暖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家里一声。”叶舒雅盯着她的脸问。

　　叶行歌放下白色瓷杯，“昨天晚上回来的。”回答得一板一眼。

　　又指了指旁边的购物袋，“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叶舒雅的后半句话。

　　她不想回家，而叶舒雅也不愿她回家，客套话而已。

　　果然，叶舒雅没有再问起，寒暄了一番，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些年的生活。

　　眉飞色舞的样子，故意得炫耀着。

　　叶行歌应着，努力当一名合格的听众。

　　看叶舒雅的反应，是不会告诉父亲她已经回来的事实，她略微放下了心。

　　大概是说累了，叶舒雅停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拿铁，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

　　她问，“在国外那么多年，和钟言还有联系吗？”

　　叶行歌正无聊得用小汤匙搅拌着咖啡，手一顿。

　　低眸，看着白瓷杯边缘的奶泡，白的发腻。

　　出国之后，就没有人在她的耳边提起过这个名字，叶行歌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在她的印象里，钟言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白衣少年。

　　只不过，她把一个本该在钢琴房里，用他那十指骨节分明又修长的双手，弹着钢琴的少年，变成了只会打架，用拳头说话的混混。

　　*

　　“没有联系了。”

　　叶舒雅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表情不似作伪。

　　“你的心可真狠。”叶舒雅啧了声，“他都为你做到了这步。”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咖啡味。

　　叶行歌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样子，“那又如何。”

　　叶舒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垂着头。

　　知道她哪怕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还是愧疚的。

　　叶舒雅心里冷笑，就这么无知的愧疚下去也好。

　　只有自己知道，钟言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

　　她永远记得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算得上是她这辈子最耻辱的事情，没有之一。

　　“真的不回家吗？”她问。

　　叶行歌点了点头，“也请你不要告诉他们，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的吧。”

　　说得直白无比。

　　她和叶舒雅，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在几年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年少桀骜。

　　此刻能够平静面对，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寒暄，不代表心里的芥蒂已经放下。

　　“如你所愿。”叶舒雅懒得伪装，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拿起了桌上的黑色铆钉小包，推开椅子就走。

　　明确叶行歌不会回家，她就放心了。

　　叶行歌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又喝了一口咖啡，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购物袋，起身结账。

　　*

　　一室一厅的房子，墙上是暖色调的壁纸，只摆放了基础的家具，电器，显得干净简单。

　　叶行歌蹲下身子，换了双舒适的拖鞋，走了进去。

　　想要热杯牛奶，暖暖身子，却发现微波炉是坏的。

　　算是被坑了吧，昨天房东明明对她说，“东西齐全，拎包入住。”

　　东西是齐全了，好不好用是另外一回事，真是奸商。

　　叶行歌叹了口气，要不是这次回国突然，她急着找房子住……又检查了公寓里的其他电器，运气不错，没有损坏。

　　*

　　洗完澡，叶行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擦着半干的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处理着业务邮件。

　　电话响了起来，是苏杭，她国内最好的朋友。

　　“喂？”

　　“叶行歌，我爱你，爱死你了，我……”那头有些嘈杂，放着节拍密集的电子乐，像是在酒吧，“我想□□。”那边的声音更喧闹了，都是叫好声。

　　叶行歌笑了笑，配合道，“好啊。”

　　猜到十有八九，苏杭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可惜每每都是输家。

　　电话挂断了，望着黑了的屏幕，叶行歌随手把它放在了茶几上，笃定苏杭还会打电话过来。

　　*

　　眉目清俊的男人，西装革履，手插在裤袋里，经过苏杭那桌时，脚步明显一滞。

　　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灯光明明暗暗，看不清他的脸色，侧脸异常的冷峻。

　　*

　　几分钟后，苏杭借着上厕所的说辞，在门口给叶行歌打了电话。

　　除了苏杭外，门口还站了一个男人，半倚在墙上，侧对着她。

　　似乎是在等女伴，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擦燃了打火机。

　　不多时，便有微弱的火光亮起。

　　苏杭转了个身，“行歌，我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她苦着一张脸。

　　“我知道。”

　　叶行歌拿开放在她腿上的笔记本，又敲了敲大腿，促进血液循环。

　　“我知道行歌最好了，那么配合我。好想请你吃顿饭，可惜你在国外。”

　　她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请吧。”叶行歌眼露笑意。

　　“嗯？”

　　“我回国了。”

　　“嗷嗷嗷……”

　　她激动的叫了起来，声音极具杀伤力，让叶行歌忍不住把手机往外头移了移。

　　苏杭平复了喜悦的情绪，一股脑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我不打给你，你就不告诉我了？明天有空吗？”

　　站在她不远处的男人，手一顿，烟灰簌簌的掉落在了地毯上。

　　他把烟掐灭，径直走了出去。

　　苏杭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身上似乎还带着袅袅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但奇异的感受到了他从骨子里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给了苏杭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行歌，”她犹疑的说，“我好像看见钟言了。”

　　“哦。”

　　苏杭发觉叶行歌不欲多言，便又换了个话题。

　　“不是上厕所吗？怎么打起了电话。”

　　顾兴宇在座位上，等了好久，也没见苏杭回来，担心她出事，特地过来看看。

　　“兴宇来了，我挂电话了啊。”苏杭瞧见顾兴宇，勾起了他的胳膊，“走吧，刚跟行歌聊天呢。”

　　他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搂着她的腰向聚会的地方走去。

　　*

　　叶行歌还没拉得及告别，苏杭便把电话给挂了。

　　重色轻友的家伙，也由衷的替苏杭高兴，苏杭同顾兴宇在一起已经七八年，从高中到大学，又经历了艰难的异地恋。

　　听苏杭话里话外，也快修成正果了。

　　叶行歌和苏杭约好，等她工作稳定下来，就一起吃饭。到时候得狠狠地宰苏杭一顿，她想着。

　　*

　　小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室静谧，只余秒针发出的滴答声。

　　叶行歌睡不踏实，翻来覆去。闭上眼，就会想起钟言。

　　大约是五年来，在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他名字两次的缘故。

　　也对他，确实存在那么点愧疚。

　　又想到明天要去分公司报道，叶行歌数着绵羊，强迫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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