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这种生物

　　丞相府邸，聂小倩熟门熟路地飘进了后院。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偌大的后院静寂一片，大多数人都睡去了。偶有几句低语和笑声隐隐从角房传出。那是当值的婆子们，为了打起精神度过漫漫长夜，时不时相谈几句提提精神。

　　小倩飘进了间偏院，院子早有人候在那里了。

　　看到大半夜飘出的鬼影，那人却并不惊慌，反而迎着小倩走了过来。

　　“聂姐姐，你来了。”丞相嫡子的妻子一身便服，对小倩亲切地说道，“他明日午时问斩，此事终于了解了。”说着，她在一旁的香炉里数量的插上三根香，点了起来。

　　聂小倩上下打量着她，突然微微一愣，接着笑了出来。“妹妹，我可要恭喜你了。”

　　“何喜可有？姐姐你就要走了，我心里难过的紧，哪里还有喜事呢？”丞相嫡子夫人名为张夫人，如今虽年过三十，却依旧面容白皙，保养得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当时你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聂小倩感慨道，“不过这个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啊，见到鬼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直拽着那鬼不放，死活都要问出她娘的下落呢。”

　　想到了往事，两人都笑了出来。

　　“姐姐你非走不可吗？”张夫人拉着聂小倩的袖子不放，“当年那碗打胎药，若不是姐姐拦着，我肯定被她们算计了！更别提那几个美貌的丫鬟，仗着是我婆婆赐下的，趁我有孕时天天想爬夫君的床！还是姐姐日日入梦吓唬她们，让她们连着一个月都梦到难产出血而死，才吓退了她们。”

　　聂小倩爱怜地摸了摸张夫人的头发，“当年若不是你收留与我，说不定我已经被那些和尚道士捉了去！也多亏了你娘家帮忙，让我知道了宁采臣的动向，这才能先一步出手，让他无翻身之力。”

　　听到此处，张夫人担忧地说道，“姐姐，宁采臣与你的婚约就不能想个法子解除吗？因着这婚约你不能主动伤害他，想想就让人气闷啊！等将来你们都投胎后，没了前世的记忆，姐姐你还是要嫁给他，真是不甘！”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法子，等他死后，才是我真正出气的时候。”说完，她挣脱了张夫人的手，后退了两步，“妹妹，我说恭喜是因为如今你又有了身孕。”

　　“什么？”张夫人不敢置信地说道，双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肚子，“这，这怎么可能，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再说静儿都要订下婚事来了，我这当娘的又怀了，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死人。”

　　“管他们笑不笑呢。”小倩笑意满满，“这次是个儿子，你和张大人可谓是儿女双全了！”

　　张夫人呆立当场，不知说什么好。她又惊又喜，却看到小倩慢慢消失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悲，两行泪瞬间流了下来，“姐姐你别走，别走啊！”

　　“凡事已了，我理应回到地府。妹妹，我跟这块儿的土地打好了招呼，这些年得的纸钱也都给了他，他会帮忙看顾你们府邸一二的。虽不能世代兴旺，但几十年的平安还是有的。有他管着，附近的孤魂野鬼不干净的害人东西都不会靠近这里。”

　　聂小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空中。

　　“妹妹，这十几年看下来，张大人一直对你呵护有加，你就别老是疑着他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希望你们夫妻今后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月凉如水。

　　小倩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

　　张夫人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终究还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她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情绪久久不能平复，直到一张温暖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身上，张夫人才惊愕地停止了哭泣。

　　“夫君你怎么来了！”

　　丞相嫡子张大人提着一盏小灯笼，站在她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张夫人的手背，微微皱起了眉头，“外面天气凉，咱们回去吧。”看着张夫人欲言又止惊疑不定的表情，他露出了个微笑，“傻瓜，你没事便半夜跑过来烧纸钱，烧了十几年了，真当我不知道吗？”

　　“夫君我......”张夫人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张大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小倩的存在。”

　　张老爷叹了口气，“那阵子你嫁过来，因为思念岳母大人每日都愁眉不展的。我不知如何安慰你，便只能天天偷偷跟在你后面。那天，小倩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而你倒好，别人看到鬼都哭爹喊妈的，你却追上去拽着鬼不放！”

　　他扶起了张夫人，把她揽入怀中，“后来看你和小倩聊天谈心，心情日渐开朗起来，我便去寺庙问了有道的高僧。那高僧给了我些护符，言明若是小倩有害人之心，那护符就会燃起保护你的周全。可这十几年过去了，护符依旧好好的。我想小倩虽是鬼魂，但也算是好鬼，你难得有了谈得来的朋友，便随你去了。”

　　“其实你们去吓那些丫鬟的事，做有些不周密。她们本想反咬一口，向我母亲诬告你会巫蛊之术的，还是我提早一步寻了个借口把人赶了出去。”

　　“夫君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问我？”张夫人不解地说。

　　张老爷幽怨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不信我！自从我见到你的小像后，便一门心思的等着娶你过门。好不容易娶回来了，你却对我百般不信！更过分的是，母亲赐下来的那些丫鬟，你竟然直接让她们去书房伺候！真是把我气得半死！好歹也刁难她们一下啊，什么立规矩灌药下马威都没有，你就对我这么不上心吗？”

　　“后来我想啊，也许这世间男人都是如此。平常百姓自家手中稍有富裕便想着三妻四妾如花美眷，更何况像我们这种人家。而像我这样只想守着你一人的，在世人眼里才是怪异之极，也难怪你不信我。看你让小倩去吓那些丫鬟，真把我开心死了，我想你还是在意我的。况且，有小倩看着我，看我对你一心一意不去喝花酒不沾花惹草，比我自己对你说更让你相信。”

　　说完，张老爷亲昵地捏了捏张夫人的鼻子。

　　张夫人叹了口气，揉了揉又泛起泪花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家夫君。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一时间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在心中涌起。

　　突然一阵寒风刮来，张夫人只觉得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行鼻涕就这样喷在了张老爷捏在她鼻子的手上。

　　“夫人，你喷鼻涕了。”张老爷实事求是不怕死地说道。

　　“你胡说！”张夫人优雅地瞪着眼睛。

　　官场达人张老爷立刻掏出手帕，弄干净了自己的手，“夫人说的对，这鼻涕明明是为夫自己喷的！”

　　两人齐齐笑了出来，他们手拉着手，往主院走去。

　　那盏小灯笼，发着温馨的橘色光芒，在他们周身印上一股暖色。

　　隐身飘在空中的聂小倩只觉得心中再无牵挂，她直飞到最高处，低头看着陷入沉睡的京城。

　　“再见了！”小倩轻声说道，她从高空中猛然冲下，直坠地府。

　　记忆在此中断，唐莫莫浑身一抖，回到了会议室。

　　他有些失落地开口，“聂小姐，我还想看看地府是什么样的。”

　　“急什么，再过个几十年，你自然就能看到。”

　　“......”唐莫莫被顶得无言以对，“那宁采臣去投胎了吗？你与他的婚约呢？”

　　“呵呵呵。”聂小倩挑了挑眉头，“投胎？想的美！他自作聪明的与我结下血契冥婚，想控制我，想得美！你知道吗？像我这种绝色美人，投胎后依旧是美人。他倒是想得好，连着三辈子娶到美人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完，她甩了甩自己的长发，看向了唐莫莫。

　　唐莫莫福至心灵，“聂小姐美若天仙，世间少有！”

　　聂小倩露出了笑脸，“唐先生果然是老实人，说话就是这么中肯。”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对唐莫莫眨了眨眼，“宁采臣死后啊，因他前世做的那些事儿，被判不得立刻投胎。他啊，要先去第一次拔舌地狱，凡是在人世间花言巧语说谎骗人的，会入层地狱中，小鬼会把他的舌头生生的拉长，然后拔下。”

　　唐莫莫擦了下额头的冷汗，算了算自己从小说谎话的次数，估计自己约莫死后也要去这层地狱游玩几天。

　　就听到聂小倩继续说道，“然后他还要去第十六层的火山地狱。因他在凡间假公济私，收受贿赂，会被赶入火山之中火烧而不死。在此层完成刑罚后，宁采臣会被投到第十七层的石磨地狱。”

　　“凡间的石磨你见过吗？”聂小倩问道。

　　唐莫莫点头，“就是磨豆子的那种石磨？”

　　聂小倩一拍手，笑道：“正是！不过在地府中，那石磨可不是磨豆子的，而是磨人的。凡是贼人小偷贪官污吏之辈，会被投入那石磨中活生生的把人磨成肉酱，等那些皮肉骨头全变成肉酱后啊，这受刑的人会被重塑肉身，接着再磨。”

　　“是不是听着就感到痛快极了？”

　　唐莫莫赶紧点头，眼前这位姐姐乃是百年女鬼啊，之前看她柔柔弱弱的都是假象！如今相处时间久了，自然就露出了作为鬼魂的真风采来了。

　　“不过这样还不算完！等他受完了地府的刑罚，便是我给他的刑罚。”

　　“啊？”

　　“按理说，在地府服刑完后，便可进入轮回盘投胎。但他与我结为血誓冥婚，呵呵，我们两算是夫妻，他要去投胎还得我同意才行！在地府生活可是需要冥币或是功德点的，他不想被赶出去就要去赚钱。哦哈哈哈，唐先生，你想不想知道我把他放哪儿去赚钱了？”

　　“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聂小倩好心地解释了下，“我把他卖到了妓院去了。”

　　唐莫莫只觉得某花一紧，通体生寒，“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怎么会？他除了有副好皮相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根本没其他长处。做些抄录文书的工作，他有过前科，人家怎么会用他？而体力活般砖修坟头之类的，他根本就没那把力气。现在去了妓院，他可真是如鱼得水呢！”说着，聂小倩不由分说的把唐莫莫又拉进了回忆中。

　　唐莫莫赶紧捂眼，“聂小姐，我不想看宁采臣接客的画面啊！”说话间，一阵不可细说的声音涌入了唐莫莫的耳中。

　　唐莫莫慢慢移开手指，从指缝中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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